主题：一九九九年的夏天（完稿）一天一章

以下是引用三朴在2013-3-21 20:01:00的发言：

谢谢女人花的关注与支持。这是一篇回忆性的小说，你说的这些地方随手就写出来了，确实欠考虑。
目前计划从头到尾再改一篇，同时把第三部分写出来。再次感谢你的关注。

 　　十二
　　

　　余小雨搬走之前，她突然病了。
　　那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听到有个女人不停地喊着林飞……林飞……，声音凄绝无助，仿佛是蒙冤而死的鬼魂在哭诉。林飞是我的名字。深更半夜的忽然听见有人这么凄惨的叫，我吓得直冒冷汗，卷缩在床单里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我稍微镇定下来，分辨出声音来自余小雨的房间，心里不由得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她不再喊我的名字，一直求助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水……水……水……”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慌忙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然后来到她房门前，轻轻敲了门，我克制着紧张而又紧张地问：“你怎么啦？”
　　她听到我的声音，嘤嘤地哭了起来，很久都没有说话。本来我还非常担心，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死掉。我在电视剧里看到很多人快要死的时候，都是努力要说话，然后一口气上不上来，脖子往边上一歪，断气了。当时我神经质地想，她会不会……后来听到她的哭声，我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她停止了哭，很委屈似地说：“我喊你好久了。”
　　我歉意地说：“我刚听到。”
　　余小雨说：“我可能发烧了。你能给我烧点水吗？”
　　我让她给我开门，她说门没反锁，推开就行了。我很惊讶，她一个人住在里面居然不锁门，胆子也太大了。早知道是这样，就算有十八条银河恐怕也无法阻止我过去。
　　我推开门走进去，听到她呼吸很急促，心里有点儿慌。我摸到开关，刚想开灯，又停了下来。万一她有裸睡的习惯，我就会看到不应该看到的。我问她方不方便开灯。她说她穿了睡衣。我打开灯，她确实穿了一件连体睡衣，粉色的，胸前还绣着一只大大的兔子，眼睛水灵灵的，好像在冲着我笑。
　　我来到她的身边，看到她面色潮红，嘴唇浮白。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我说：“你不是可能发烧了，是肯定发烧了，得马上去医院。”
　　“这么晚怎么去啊，我喝点水就行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你烧得太厉害了，一定要去医院。”
　　“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去啊。”她说完又哭了。
　　“我会送你去的。”我说，“我先用毛巾给你敷一下，然后给你烧点水，你稍微等一下，很快的。”
　　我给她弄好湿毛巾，用电饭煲烧了点水，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数了一遍，一张五十块，两张十块，四个硬币，总共七十三块五毛。我不知道她还有多少钱，也不知道看病需要多少钱，只能把所有的钱全带上。希望医院可怜可怜我们，不要痛下杀手。
　　
　　水烧好之后，我用两个搪瓷碗来回过了过，自己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烫！差点直接吐回碗里。我又来回过了过，估计差不多了才端给她。没想到她手软的连碗也拿不稳，我有点害怕，觉得她病得太厉害了。我喂她喝完水，说：“我先出去，你换上衣服，然后去医院。”
　　我说完之后立刻退了出来，带上门，然后坐在门口，心沉沉的。过了几分钟，我又听见她嘤嘤的哭声。我柔声问：“你又怎么了。”
　　她哭着说：“你先进来。”
　　
　　我刚推了门进去半个身子，当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余小雨双手抱在胸前，府着身子，赤裸的背全部暴露在灯光下。有几缕头发铺在光滑的肩上，非常刺目，好像刚被人非礼过。此时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就是非礼她的凶手。我心想，老天有眼，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余小雨说：“把灯熄掉。”
　　我好像是受她控制的机器人，立刻接受指令关上灯。
　　她又说：“过来帮我把内衣扣上。”
　　我像被一棍子打懵了，完全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的实。她见我迟迟没动，又说：“麻烦你了。”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反复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正在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向她走过去。
　　尽管时值深夜，房间里依然有着微弱的光亮，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她的肌肤，我的整个脑袋好像被塑料袋严实地捂住了，几乎透不过气来。过去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虽然很迷人，但看得见，摸不着，基本上没什么感觉。现在面对真实的活色生香的肌肤，这种诱惑，几乎难以抵挡。
　　我来到她的背后，脑浆好像被捣成了糨糊，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手指不断地接触她的肌肤。我深呼吸，暗暗警告自己：林飞啊林飞，你面对的可是一个生病的女孩子，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冒犯，你就去死吧！！
　　我曾经诅咒过很多人，一次也没有灵验过。现在诅咒自己，还真有点害怕，好像真的会灵验。过了好久，我才才找到内衣的两条背带，扣了好几次才扣在一起。我不停地喘息着，好像做了一件极耗体力的事。过了一会，我感觉到鼻子里好像有东西流出来，我抹了一下，贴在眼上一看，妈的，鼻血！
　　穿好内衣之后，余小雨有气无力地说：“T恤就在边上。”
　　我一边抹鼻血，一边语不连贯地说：“你——你让我——冷静一下。”
　　这时余小雨居然轻轻地笑出声来。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我很狼狈。我确实太狼狈了，不知道有多少男人都在迫不及待地扒掉女孩的胸罩，而我却哆嗦着帮女孩穿上，还不能有半点非分之想，柳下惠来了恐怕都做不到。要知道，柳下惠当初搂着的那个女孩是穿着衣服的。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
　　
　　我本想用自行车送她去医院，又怕她坐不稳掉下来，万一在脸上摔个疤就可太惜了。我说：“我背你去医院吧，坐车不太安全，等到了马路上我们打车。”余小雨没有拒绝。我背着她在居民区里疾步而行。那里路灯稀少，有些地方是黑乎乎的一片，两边的房屋在微弱的光线变得轮廓模糊。我小心辨认着路，免得撞到墙上。
　　余小雨安静地匐在我的背上，她听到我的呼吸渐渐短粗起来。“不用急。”她说，“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我说。“幸好你没长成王大妈那样，否则我就惨了。”
    余小雨轻声笑了笑，这让我甚感欣慰。她说：“你以前说话从来没这么俏皮过。”
    我说：“以前没觉得苦，现在只好苦中作乐了。”
    她没有再说话，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过了一会我感觉到脖子里有点湿漉漉的。我知道那是她的泪水，不知道是为她自己难过还是为我难过。她说：“你以后一定会很好的。”我听了这话反倒难过起来。想到目前的处境，“以后”这个词带给我的不是美好的憧憬，而是一片迷茫。我已经不敢去想以后会怎么样了。我过去的理想，全都他*的烟消云散了。
　　
　　出了居民区，我们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到了医院，下了出租车，我搀扶着她慢慢地走向急诊室。在灯光的照耀下，平整地面上印着我们紧挨在一起的身影，我忽然有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更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大概她感觉到我手上力度，看我一眼说：“不用太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喉咙里想发出的声音好像被什么吸走了。
　　进入急诊室，我将她安顿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然后帮她挂号，之后再扶着她去看医生，帮她拿药，最后陪着她去打点滴。一通忙下来，我累坏了，沉沉地躺在一张空着的病床上沉沉地喘气。我还没有缓过劲来，余小雨在边上说：“林飞，你能坐过来吗？”
　　我有点不想动，但无法拒绝一个病人的请求。我爬起来坐到她身边，她伸出手抓着我衣服的一角，虚弱地说：“林飞，谢谢你。”
　　那是一间挂水专用病房，长方形，沿着里侧的墙体摆了一排简易躺椅。刚开始有个中年妇女也在那里打点滴，不久之后她打完点滴走了，冷清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余小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后来她有点困意，我说：“你睡会吧，我帮你看着进度。”她点点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顶端弯弯地向上翘着，像根可爱的羽毛。
　　看着她睡着的样子，使我想起《睡美人》的童话故事。

　　爱洛公主受到坏巫婆的诅咒，陷入了沉睡。王子爱上了爱洛公主，他不畏艰险，战胜了女巫，用真爱之吻唤醒了爱洛公主。

    可惜我老爸是个种地的，我永远都不会成为王子，就算是，恐怕也没有勇气向女巫挑战。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证证地盯着输液管，看着水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然后溅起小小的水花。不久以后，余小雨抓着我衣服的手也渐渐松开。我想她一定睡着了，就想出去抽支烟。我摸了摸口袋，烟盒很瘪，不过应该还有一支。我轻轻起身，走出病房，穿过寂静空荡的走廊，来到楼梯的拐角，站在窗口将烟点着。我深深吸了一口，透过窗户向外面望去，两三辆汽车孤独地停在医院的空地上，反射着黄色的灯光，如星星一般，不知道那些“星星”是否知道有个人在偷偷地注视着它们。我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护士走过来以训斥的口吻说：“你不陪着你女朋友跑这里来干什么。”我立刻返回病房，余小雨在那儿伤心地哭。她见到我委屈地说：“你去哪了？”
　　“我去抽烟了。”
　　“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此时，余小雨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激发了我的怜爱之心，我不由地握住她的手，但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很多年后，我有了一个和她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每当她哭的时候，我就会握着她的小手，不停地哄着她。现在回想起，我当时握着余小雨，近乎姐弟（余小雨大我两岁）之间的亲情。
　　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我就讲一些我小时的趣事。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光和爷爷奶奶住，只要我不肯睡觉，爷爷就会讲一些鬼故事给我听，而且讲得活灵活现。我爷爷常说有很多妖怪躲在黑暗里，一旦发现不睡觉的小孩子就出来吓唬人。它们长得很难看：牙齿很长，眼睛很大，像个黑洞，眼珠子像颗绿豆，发着绿莹莹的光；其次它们的鼻子全烂掉了，只剩下两只黑黑的窟窿，始终流着黑色的鼻涕。我听到这些常常吓得钻进奶奶的怀里动也不敢动，半夜里尿急，也不敢起床出去撒尿，只好尿在床上。
　　余小雨听了咯咯笑个不停，她说：“你爷爷怎么这么坏啊？你太可怜了！”
　　我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很欣慰。我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笑的。”她突然不笑了，看着我，眼睛里好像镶嵌着星星，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我的灵魂好像被她的眼神慑住了，然后飘离了身体，只剩下个躯壳在那里。也许我那个样子很傻，她又微微一笑，说：“帮我倒杯水吧。”
　　
　　输完液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早上的七点多，我煮了一些粥，吃完之后余小雨就睡了，醒来之后我一直陪着她。那时她侧着身子躺在席子上，一只手臂弯曲着，垫在自己的脑袋下。因为她马上就要搬走了，空气弥漫着一股离别的伤感气息。我不希望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又给她讲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当时她笑得很开心，可转眼间又会变得悲伤。我也很难过，但很无奈，房子还有两天就到期了，我们都还没有拿到工资，根本没钱续房租，而且房东也不高兴再把房子便宜租给我们了。可能是他看到只剩下我和余小雨两个人，认定我会不计代价地续租，然后和余小雨发展恋情，所以要趁机宰我们。可惜我是个穷光蛋，让他的愿望落空了。我很对不起房东。
　　

读过这一章，很想说：“太不解风情了”，还是老赵说的：有这好事，还能抽了？

 十三

　　那天余小雨跟我提起张含韵，问我有没有与她联系，我说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后来她又问我是不是很爱张含韵，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过去我是很爱她，但是现在，我感觉对她的那份爱好像有些褪色了。她又问我能不能把给张含韵画的卡片给她看看。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这事的，我想应该是小七告诉她的。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几张，她看了一会，从中挑了一张，说：“这张很有意境，送给我吧。”
    那张卡片画的是“我”孤独地站在草原上，注视着远方的天际，身后托着长长的影子。在天地交界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圆的太阳，有三分之一隐入了地平线，天空有些黯淡的彩霞。我自己也不清楚画的是早上还是晚上，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表达一种苍凉与孤寂，让张含韵知道我很想念她，在等待着她来到我身边，到时候就把她加上去，变成两个人一起欣赏日出或日落，那就是不苍凉和孤寂了，而是浪漫。没想到张含韵还没看到，被余小雨拿去了。

    晚上我在公司上班，有点心不在焉，心里面总是牵挂着余小雨。不知道她独自待在那里会不会害怕，也不知道她的病有没有痊愈。这是我第一次牵挂一个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根本没有心思干活，不时地看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到了十点，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匆忙关了电脑，也没和同事打招呼，悄悄地溜了。
    回来之后，我见她的房间里亮着灯，便过去敲了敲门，她说进来吧，声音不再像早上那样虚弱，感觉精神不错。我走进去，她在看书，是一本周国平的散文集。看到她气色好多了，我才放下心来。我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应该没事了吧。”
　　“我想应该好了。”余小雨微笑着说，“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哦，公司没事，就早回来了。”
　　她又笑。我想起前几天撒谎说很忙，有点窘，好像那点鬼把戏被她看穿了。
　　我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搬家呢。”说完我便退了出来，顺手带上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我忽然很想陪她说说话。可是门已经被关严实了。我站在那里足足犹豫了一分钟，最终，我没有去敲她的门。
　　我回自己的房间，熄灭灯，坐地床单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直到烟气把我燻得头昏脑涨，才倒下去和衣而睡。
　　
　　第二天早上，余小雨很早就起床了。她烧了半锅白米粥，我们吃完之后，她到外面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回来后我们无声无息地收拾着东西，她把那张卡片夹在书里的时候，我看到上面多了一个女孩，“她”穿着裙子，长发飘扬，站在“我”的身边，离我很近。由于那缕飘起来的长发，使画面具有了动感，看起来不再那么落寞。我想那个“女孩”应该是她自己，因为张含韵没有那么长的头发。我看了很难过，如果我有一份好工作，有能力养活她，也许我会跟她谈恋爱，让她跟着我。可惜我自己都无处可去。
　　收拾好东西之后，三轮车走在前面，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余小雨走在后面。那天的阳光很毒辣，走在外面如同进了烤箱。余小雨默默地坐在我的后面，一只手揽着我。想到马上就要与她分别，以后都将变得形支影单，心里面就有些酸楚。我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载着她走下去，就是被阳光烤成北京烤鸭也心甘情愿。可惜现实从来都是与希望背道而驰的。我很想放慢速度，让分别的那一刻晚点到来，可是车夫好像吃了兴奋药，使劲地蹬着三轮车。我在后面大声叫喊：“喂，你能不能慢点，别把东西颠掉了。”    车夫头也不回，大声说：“放心吧，不会掉的。”我暗骂：这个白痴！怪不得做车夫。没办法，我只好拼命蹬着自行车跟上车夫，等到了目的地，我又累又热，确实像一只快要被烤熟的鸭子了，急得在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假如边上有水塘，哪怕是臭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余小雨联系了为她租房子的同事，同事又打电话给房东，让房东带我们过去。在等待的时候车夫唧唧歪歪的不大情愿，好像我们耽误他赚钱了。我清楚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多要点钱。当时很多骑三轮车拉货的家伙都很无耻，事先说好了价格，他们也同意了，但拉到半路，或者到了目的地，就会变成一个无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你加钱。我心情本来就很烦躁，看到车夫这副嘴脸就忍不住火了，我说：“你他*的再烦就给我滚，老子一个子儿也不给。”车夫四十多岁，好像在三亚度假刚回来，浑身上下晒得跟黑人一样。他见我骂他，有点恼，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你这小哥看上去挺斯文，怎么骂人呢？”我瞪着车夫，凶狠狠地说：“我他妈还会打人呢。”我说完就要上去动手，余小雨一把拉住我，她说：“你不要这么冲动。”然后又对车夫说：“不好意思了，师傅，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十多分钟之后，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问余小雨是不是租房子的，她烫着鸡窝头，涂了黑眼圈，乍一看还以为好几天没睡觉。她的嘴巴和张含韵的嘴巴很像，涂了口红。妈的，还真像个母夜叉。余小雨告诉母夜叉说是租房子的，两个人交接了几句，跟非法交易者接头一样。
　　那里也是一片老居民区，狭窄的道路上铺着大块的碎石，三轮车走在上面好像在跳踢踏舞。巷子曲曲折，两边全是灰暗斑驳的墙体，上面尽是些东拉西扯的电线和各种各样的盒子——有订牛奶的，有订报纸的，还有一些不知道是派什么用的。我们跟着“母夜叉”在巷子里转来转去，都差不多迷失方向了居然还没到。想到马上余小雨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我有些放心不下。我问母夜叉：“还有多远啊？”
　　“不远啦，不远啦，马上就到。”母夜叉劲头挺足。当然了，马上就收到房租了嘛。
　　又走了一段时间，母夜叉终于停了下来，她指着一间破得不能破的小房子说：“就是这间。”我一看，顿时火冒三丈。那间破房子搭在另一幢房子的边上，根本不能算是什么正经房子。而且墙上的一层白灰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很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一块块碎砖。我都怀疑吹口气就能将它吹倒。
　　母夜叉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门很矮，我忍着怒火低头刚走进去，差点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出来。那房子面积倒不小，但里面什么也没有，地板潮湿，污迹斑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我忿忿地退出来，恼怒地瞪着母夜叉，我说：“这种破房也好意思出租啊？做厕所都没人愿意来。”
　　母夜叉双目圆瞪，黑眼圈更加吓人，她的嘴巴对着我突突突地嚷个不停，像挺重型机关枪。她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有没有素质啊，我又没逼着你租，你看不上可以走啊，好房子多的是嘛，有钱租别墅也行啊……”
　　我气坏了，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可惜她是个女人，如果打了她，不论我有什么样的充分的理由都会受到指责。我正要破口大骂，余小雨又拽了拽我的衣服，我只好把到嘴边的“操”字咽了回去。
　　余小雨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她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安慰说：“别哭了，我们再去租，反正有的是时间。”
　　余小雨可怜巴巴地看着，然后点点头。
　　我看着三轮车上的一堆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此时车夫在边上催促说：“你们快点把东西卸下来，我还要做生意呢。”我强忍着怒火，快速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了想，最终只能拉下脸低声下气地向母夜叉道歉：“阿姨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您别放在心上。这房子连水都没有，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住。您看我们能不能先把东西放这里，您把钥匙给我们，等我们租好了房子就还给您。”我说完，几乎是祈求地看着母夜叉。这个老三八总算有点同情心，她看了看余小雨，回过头来又瞪着我说：“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以后说话客气点，不要这么没素质，阿晓得？你今天是遇到我了，要是换了别人，早对你不客气了，侬阿晓得……”
　　这个三八说了一大堆，后面用得是当地话，我只听见一连串的咿喱哇啦，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其实这样也好，我要是听懂了，估计压不住火。我陪着笑脸，像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心里面却一直咒她不得好死。
　　我和余小雨开始把三轮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卸下来，然后再搬到房子里。不多会儿，余小雨累得脸颊潮红，满头是汗。我说：“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自始至终，车夫一直躲在荫凉地儿一边抽烟一边袖手旁观。相反那个“母夜叉”倒是帮忙搬了几样东西，这让我甚是感动，当初真不应该那样骂她。
　　我们搬完东西，余小雨付钱的时候，车夫很无耻地说，他等了那么久，要多加十块钱。我立刻愤怒了，恶狠狠地骂了声，冲上去照车子狠踢了一脚。车夫不要脸地说：“踢吧，踢吧，踢坏了赔新的。”
　　“我***。”我正要冲上去给他两拳，余小雨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几乎是哀求着说：“林飞，算了。”
　　我冷静想一想，遇到这种老无赖也只能认栽了，真要是把他打了，这个老杂种肯定会缠着我不放，到时候余小雨只会更加无助。
　　车夫拿到钱离开之后，我越想越气愤，对余小雨说：“你找的什么车夫啊？简直就一个老无赖。”
　　余小雨委屈地说：“你别说了，我感觉他当时挺厚道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了。现在他*的没一个好人。”
　　余小雨说：“我知道了。”
　　
　　我顶着烈日，带着余小雨，在居民区里转来转去。我们见了房门就敲，见了人就问，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们却一点收获也没有。我累得气喘吁吁，浑身燥热，好像跳进了火坑。余小雨更糟糕，因为身体虚弱，累得几乎走不动路。我找一块背阴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条石凳，我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吧，我去买两瓶水。”
　　我买水回来之后，她坐在那里伤心地流泪。我忽然有点急躁，冲她说：“你能不能别哭了！”
　　余小雨不知所失措地看着我，紧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声来，样子很可怜。我立刻后悔了。现在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呢。如果我感到绝望，她更会绝望。我走上前去，把水递给她，说了声对不起。
　　她接了水，可怜巴巴地对我说：“我知道你很累了，待会我自己去租房子，你回去休息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深深刺了一下。我坐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我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她忽然靠在我身上伤心痛哭，身体抖动的像风雨中的小草。我同样悲伤地要哭了。可是我要是哭起来，她更会感到无助。为了压制悲伤的情绪，我只能往好处想：嘿，怀里抱着个美女，多好！
　　过了一会，余小雨离开我的怀抱，抽泣着说：“你身上好烫，衣服都湿了。”
　　我说：“没事，权当免费蒸桑拿了。”
　　余小雨终于破涕为笑了，我总算好受了点。她说：“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什么，在学校里被她害得被窝被浇水，裤子被划。毕业了还不放过我，深更半夜背她去医院，为她流鼻血，还要顶着烈日帮她租房子。妈的，做了这么多好事也没人给我发张奖状。
　　我说：“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找我，就当我是雷锋哥哥。”
　　余小雨说：“雷锋早死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妞有时候也很幽默。
　　我们休息了一会，决定先去吃中饭，然后再去租房子。
　　在一家快餐店，我要了两份五块钱的快餐。由于奔波了半天，我已经饿坏了，不一会将一大堆米饭吃了个精光。此时余小雨只不过吃了几口，她看了看我的空盘子，然后将自己的饭菜拔了一半给我。快餐店的一位阿姨见此情形说：“饭吃完了可以添的，不收钱。”我感动的要死，向阿姨道了谢，很快又把饭吃光，然后拿了托盘去添饭。那们阿姨很慷慨地给我加了很多，而且额外地送我一勺肉汤。她说：“以后对女朋友好点。看看，人家眼都哭红了。”我小声解释说：“阿姨，她不是我女朋友。”阿姨说：“你这孩子，真没良心，人家饭都给你吃了。”她的声音很大，好像故意要让余小雨听到。我谢谢她为我添了肉汤，然后立刻返回。余小雨见我添了那么多饭回来，她叹服似地说：“这么多饭我一整天都吃不完。”
　　我说：“我每次中午吃快餐都会吃这么多。这样晚饭就不用吃了。”
　　余小雨看着我，眼圈忽然又红了。我很懊悔说这种没心没肺话，惹她伤心。
　　我说：“你知道吗？当年佛祖和他的弟子们一天就吃一顿饭，而且过午不食。按理说，今天这顿饭我是不应该吃的。作为佛教的粉丝，我肯定让佛祖失望了。”
　　余小雨又被我逗笑了。

　　中饭后，我们继续去租房子，过程中遇到很多垃圾房东。其中有一位邋遢的大叔，他穿着发黄的白色背心，肚子上还破个了洞，露出一块肥肉，好像被烟熏过，乍一看还以为菜汤留下的污渍。他带我们看的房子是几块木板在墙角围出来的一小块地方，顶上是石棉瓦，木板之间的空隙很大，躺下来可以看到天空，估计晚上还能看到星星。不过逢到下雨天就没这么美好了。我们看了很气愤，但我已经没心情骂人了。何况这位大叔自称是人民教师，还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儿子，差不多七八岁，一直流着口水痴呆地盯着余小雨看。我想这位教师一定把所有精力全放在学生身上了，以至于荒废了自己的儿子，所以这么小就知道看美女了。这种教师品德实在太高尚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骂他。
　　那天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我们才找到一间勉强说得过去的房子，租金六十块。那间房子是一个大房间隔出来的一个角，挨着门边，面积很小，一张单人床就占去了一半的位置。似乎这里过去某家旅店的标准间，隔出来的部分是卫生间改造的。那间大房子住着一对情侣，年龄与我们差不多。那个男生看起来挺老实，在他女朋友面前好像个贴身随丛，否则我也放心让余小雨住下来。最初那个女孩以为我和余小雨也是情侣，不高兴租给我们，她说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不方便，好像我会半夜起来偷窥她一样。我作了解释，她将信将疑。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稍微像样的房子，我还不情愿让余小雨住下来呢，你们晚上要是搞出什么动静，她听到了多难为情。
　　我们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股离别的气息如同暮色一样无边无际地笼罩着我们。经过一整天的奔波，我们都很累坏了，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休息。大约过了五分钟，我对余小雨说：“我要走了。”余小雨没有吱声，我就坐着没动，好像在等待她的许可。过了片刻，余小雨说：“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这次轮到我没有吱声了。那时候我没有任何食欲，觉得拖延下去也毫无意义。房主已经再三强调，只能让余小雨一个人住下，否则都将无处可去。
　　我下了决心站起来，对余小雨说：“你晚上当心点，我走了。”
　　余小雨站起来拽住我的衣角，她说：“林飞，我有点害怕。”
　　我心乱如麻，压制着想去抱住她的冲动，我说：“我会来看你的。”然后轻轻推开她，走出房间，推了自行车跳上去就走。骑出去五十米左右的时候遇到一个拐角，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余小雨默默地站在暮色里，朝我这边张望着，背后的灯光将她照成一个孤单的剪影。忽然间我的眼有些发涩，然后我走出了拐角，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像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我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边上有条小河，沿岸全是些高高低低的破房子。在这座城市里，像这样的臭水河到处都是，我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也没有心情找人问路，索性就在河边找块空地，那里有棵树，树下还有条石凳。我放了自行车，颓然地坐在石凳上，将背沉沉地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此时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当时我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躺下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直到老死，那该多好。我突然感到悲哀。我才二十二岁，如果不出意外话，到我老死的时候至少还需要几十年吧。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太漫长了。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证证地注视平静河面。河水被灯光照成了黄色，有一团小飞虫在上面交织着飞舞，似乎在一起相互追逐嬉闹。我注视着他们，一股悲伤的情绪迅速涌出来。从此以后，我身边再也没有朋友了。
　　我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后来听到有人在我身边说话，是女性的声音，很和蔼。由于是当地话，我没有听懂。我转过头，见一位老太太站在我边上，她警惕地看着我，好像我会跳河似的。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落魄，这使我感到难为情。我说：“我迷路了。”
　　“哦。”老太太用僵硬的普通话说，“你要去哪里啊？”
　　我依稀记得余小雨租的房子离西中市路不远，到了那里，我就知道回去的路了。
　　我说：“您知道西中市路怎么走吗？”
　　老太太给我指明了路线，告诉我说不是很远，骑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的意识一直停留在和余小雨分别时的情形，她站在暮色里的样子历历在目，又在我心时掀起一阵悲伤。如果我当初不去想着做什么狗屁大牌设计师，而是踏踏实实地找份工作，早早地拿到工资，也就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更不会让余小雨独自住在那里担惊受怕。

我那时就这么单纯。再说，侵犯一个生病的女孩，不是禽兽吗？

越来越有味道了，比如这句——余小雨默默地站在暮色里，朝我这边张望着，背后的灯光将她照成一个孤单的剪影。

三朴是学设计的，心很细，叙述描写自然流畅水到渠成。我已入戏，不得不看啦。

居然少了个这么重要的字。春水看得太仔细了。

我面壁去

 　　十四
　　
　　我失魂落魄地来到公司，溜进制作部。那天是星期天，制作部只有一个女同事在偷偷摸摸地玩单机版射击游戏。那个女孩名字叫仇琪，性格开朗活泼，我经常叫她小气球。她比我早进公司半个月，跟我一样上晚班。仇琪见我像刚奔丧回来，好奇地盯着我。我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回家看你老公去。”
　　“小林，你是不是吃错药啦，干嘛这么凶。”
　　“是啊，”我说，“我刚吃了避孕药。”
　　仇琪哈哈大笑，圆圆的眼睛挤成了一对月牙儿。她说：“你怎么搞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哭，我刚害了红眼病，小心传染给你。”
　　“还嘴硬，你肯定被女朋友甩了。”
　　“我还没有女朋友，甩个屁呀。”
　　“啊？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你还是给我介绍间房子吧，”我伤心地说，“我要无家可归了。”
　　“真的假的？”
　　“你看我这样子像假的吗？”
　　“那好吧，我帮你看看。”
　　我本来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由于整整一天领教了租房的不易，我有点不敢相信仇琪的话。我不放心地问：“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不过，”仇琪说，“我也不能保证。”
　　我又有些失望，伤心地说：“我暂时也付不起房租，只能等到发工资再说了。”
　　“啊？！你不会这么可怜吧。不过很快就要发工资了。”
　　“再不发工资，我就没饭吃了。”我又问，“你倒底有没有房子帮我介绍啊？”
　　“我们那里有个人马上要搬走，你可以去租，好像八十块一个月。”
　　“那你一定帮我跟房东说说。”
　　感谢老天，总算没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一块心病总算稍稍放下了。我和仇琪胡乱聊了一会，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不久之后她就被她男朋友接走了。
　　我想到余小雨也搬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可怜虫，回到住处只会触景伤情，就害怕回去感受那份孤独与落寞。所以我一直赖在公司里，玩着小气球刚刚玩的游戏。我操纵着鼠标，疯狂地射击杀人，开始的时候挺刺激，玩了一会就索然无味了，我证证地对着电脑发呆，看着游戏中的土匪一遍一遍地把“我”射死，直到在公司值班的同事上来告诉我应该回去了，我才出了公司，骑着自行车，梦游似的，有气无力地往回走。一路上我的脑子始终处在休眠半清醒状态，只感觉到马路很冷清，灯光很清冷。等我回到那片居民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有瞬间移位的错觉，整个过程在我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总让我觉得少了点什么。我胡思乱想着，又浑浑噩噩地来到住处，拿出钥匙，准备去开门。打开锁之后，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一定是房东以为我们已经搬走了，就把门反锁了起来。我有点慌，绕着房子，来到房东家的大门前，用拳头砸了几下门，过了一会，没人应。我又加大力度砸了几下，还是没人应。我开始用脚踢，同时大喊大叫：“***，房子还没到期呢，快开门！”房东一家人好像都睡死过去了，不论我怎么骂，始终没人应声。我有点绝望，软软地靠在门上，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今晚无处可去。
　　二十分钟之后，我沮丧地离开房东家的大门，骑着自行车，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居民区里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想到今天的种种惨状，好像有人不停地往我胸里充气，几乎要破胸而出。我憋得受不了，停下来，一只脚踮着地，夹着自行车，伸着脖子，仰面朝天，对着夜空极力嚎叫，就像战争片里那些站士，端着冲锋枪面对冲上来的敌人发出的咆哮一样。我喊了两声，胸中立刻舒畅了许多。我还想继续叫喊，可是刚张开嘴，突然一个婴儿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与我叫喊的声音非常相似。紧接着，一个女人破口大骂：“要死啦！深更半夜的叫什么。”我本想回骂她两句，但想到人家还有一个婴就作罢了。
　　我继续在居民区游荡，很不幸的遇到一只野猫。那只猫见到我像遇到鬼一样，凄厉地叫了一声，我吓得哆嗦一下，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紧接着，我看到两只眼睛，跟灯泡似的发出绿莹莹的光，我又打了个寒噤。实际上猫也被我吓坏了，叫了一声就不见了踪影，好像我会去咬它似的。我不想再跟野猫过不去，就离开了居民区。
　　我来到马路上，看到一些赶夜路的人，心里踏实了很多。这时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毕竟又累又饿。只是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坐在那里，人家就会知道我是个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有点拉不下脸。所以我一直骑着自行车，顺着冷清宽敞的马路，不择方向地向前走，同时努力做出一副和女朋友吵架之后出来散散心的表情。有时候我也会抬起头向前方遥望，马路尽头的灯光在夜色里放着迷离的光芒，如同我的心境一样惘然。但我并没有感到多么悲伤，可能是这种情绪在与余小雨分别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暂时还没有造出来。我倒是觉得，一生中有这么一次无处可去的经历也不失为一种磨砺，我将从一个肤浅的、不谙世事的小男生变成历尽沧桑的男人，这种成长甚至让我感到一点欣慰。在女孩面前，这种成熟的男人无疑是很有杀伤力的。如果我把这些经历讲给她们听，她们一定会用一种崇敬的目光仰视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期待呢，我真应该感谢那个房东为我制造了这段珍贵人生经历。祝他睡个好觉，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随着夜越来越深，那种苍凉悲壮的豪情渐渐消失，随之悲伤的情绪再次涌来，我再也没有心情与体力四处游荡了，只想找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挨到天亮。当时我处在的位置是今天高度繁华的工业园区，但在一九九九年的时候，那里还很荒芜，很多土地上还没有建上工厂或公寓，上面长满了野草，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土堆，像一座座坟墓。当我发现身在毫无人迹的地方，幼时的恐惧又一次浮了上来，我害怕的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立刻调头返回。一路上我拼命蹬着自行车，一直到了有人的地方才在急促的喘息中放慢速度。最终我来到了市区最繁华的地带，那里有整夜不熄的路灯，时不时的还有人路过。此时我再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了，因为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人。
　　我把自行车停在一个地方，在街上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直到我再也走不动路，便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蜷缩在那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发现面前有几枚硬币。我有点悲哀，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我他妈都沦落到乞丐的地步了。不过我很快又想通了。以前我经常听奶奶说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当时我不明白她老家人为什么总是说“讨生活。”现在我明白了。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在不停地讨生活，有人讨得多，有人讨得少。只是乞讨的方式不同，心境也不同而已。我没有辜负那些施舍的好心人，好像拣到便宜似的那把硬币拣起来，然后买了几个大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今天只能发这么多了。后面有改动。

    过瘾啊。人在回忆自己青春的时候总是那么清晰，好像就发生在眼前，实际上它们早已刻进了脑海，终生不忘。

越看越辛酸～，尤其是早上醒来发现面前多了几枚硬币，沉重诠释了“讨生活”

下线最后一顶，加油三朴！

 　　九点钟左右我重新回到住处。该死的东终于醒来了，我把他骂了个半死。他不要脸地说昨天他们都不在家，我也懒得跟他理论。我说：“你快点把门打开，我东西还在里面呢。”
　　打开门之后，房西一直跟着我，好像我会偷东西似的。我瞪着他说：“房子明天才到期，你跟着我干什么？”
　　房东还想说什么，他看我一眼，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在水槽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在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沮丧地丢下刚拿起的包，挨着墙角软软地坐下来，然后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一时间我找不到任何出路，不禁心慌意乱，这使我更加急于寻找出路。我感觉我的脑子简直要爆掉了，并且剧烈的疼痛起来。这种疼痛暂时取代了悲伤与绝望，过了一会，我感觉到身体的元气好像被什么吸光了，渐渐无力支撑我坐在那里。我努力使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花了一点时间，在体内积蓄一点力量，然后吃力地移动一下位置，拿过被子，沉沉地躺下去。
　　被子很柔软，我把半个身子靠在上面，好像被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抚摸着，不过这种感觉增加我的悲伤与孤独。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由这种情绪漫天的迷雾般将我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且做了个正宗的白日梦。我梦见自己躺在余小雨的小房子里，而且她就在我身边。余小雨很认真地说：“你要老实一点哦。”我立刻点点头，生怕她会把我赶走似的。她还是不放心，很神奇地拿出一支水笔，沿着我的身体，将我画在床上，连五根手指都仔细地画了出来。画完之后，她像小学生那样用警告的语气说：“不准超出这条线，知道了吗？”我立刻就像僵尸一样躺着，唯恐不小心越界。然而，我的身体就像被充了气一样瞬间胖了一圈，连手指都像粗大的胡萝卜，并且全都溢出了线外。余小雨很生气地看着我，我还没来得及绝望，醒了。
　　房间里很静，连同我的躯体一切都显得死寂沉沉。我惘然地注视着房门，房门纹丝不动地镶在墙上。我想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肯定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更无法理解我此刻悲伤与无助。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不知不觉间，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在心头觉油然而生，泪水便很不争气地涌出眼眶。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并坚信男人有泪不轻弹。然而此刻，这种信念如暴雨后的河堤瞬间坍塌。我没有控制自己情绪，索性让泪水痛痛快快地倾泻而出，让它带走我所有的悲伤，等到无泪可流的时候，就该我绝地反击了。
　　我试图从我看过的书籍中寻找一些可以使我勇往直前的故事，很遗憾，我没找到。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真正的力量来自内心的觉醒与信念，比起外界的激励，或许更强大。
　　我想每个人会经历一些困难，从而跌入人生的低谷。它要么成为耻辱，要么成为骄傲。如果在困难面前一蹶不振，落魄终生，不管过去受多苦都将没有任何意义。唯有不屈不挠奋勇向前，获得功成名就，当初的落魄才会变成人生中最值得骄傲部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林飞可以在任人面前骄傲地说：想当年，我曾经做过一夜乞丐。
　　我抺掉眼泪，坐起来，深深吸了口气，简单地收拾东西，丢下被子和床单，将几件衣服和书籍塞进包里。然后，走出去！
　　
　　此后的一个星期，我是在公司里度过的。很意外地，这段时间的生活并没有我预想的那样悲惨。当时，公司设置了一间值班室。每天晚上，业务部的小梁都会睡在那里值班。此人文化不高，但脾气性格都很不错。他得知道我无处可去，非常开心，晚上经常拉着我陪他聊天或者玩游戏，有时候还要把他的方便面拿出来与我分享。那时候我穷得差不多要去喝西北风了，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到了夜里十一点，小梁准时回值班室睡觉，第二天他七点起床，然后我便钻进去睡觉。那间值班室很小，无窗，关上门之后伸手不见五指。它的位置很隐蔽，在里面睡觉很踏实，丝毫不用担心被打扰。
　　那几天我生活的挺惬意，白天我养足了精神，到了晚上其他人下班之后，我便拿出白天的买的馒头（实在没钱了，只能以此充饥。）一边吃一边看碟片，那时我看过的片子有《黑客帝国》、《星球大战》、《星河战队》、《泰坦尼克》等，全是他*的美国大片。更多的时候，我都在看书学习，或者思考设计与今后的人生。

 十五

　　远方制版公司在当时名气很大，只要是从事印刷业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家公司，生意非常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连本市著名的出版社都到这家公司做书稿。那时候，公司里有些技术不错的女孩就像青楼名妓，忙的时候一天要接待好几个客户，排队敬候是常事。实际上该公司设计水平非常一般，只是人很多，有二十多个员工，对于一个制版公司来说算很大了。该公司的员工都特别热衷于探索软件技术，可以做出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效果。那时的客户都没什么品味，很喜欢这种效果。其次，熟练的软件操作技巧不但可以解决一些制作上难题，也可以满足客户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所以吸引了很多垃圾客户。
　　我在远方制版上班的那段时间，正值它最辉煌的时期，当时公司里有很多传奇式的人物。比如业务部有一个老太婆，以前是印刷总厂的（老牌国企），几十年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一块印刷色，她只要用放大镜看一眼，可以马上说出具体色值，简直比色谱还准。我觉得很神奇，经常从印刷品上撕下一块稀奇古怪的颜跑到她那里，毕恭毕敬地请教：“沈工，这块颜色怎么配啊。”老太婆向来以自己能够辨色为荣，难度越大越起劲。由于我满足了她的炫耀心理，老太婆对我印象很好，经常在老板面前夸我虚心好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为此，我几乎每天都要拿块颜色向老太婆请教。好像不这么做就对不起她的夸奖。
　　除了这个老太婆，还有一个更牛逼的家伙，他为了赶一本画册的进度连续干了两天一夜，结果存储文件的时候电脑受不了死机了。那时用的是CORELDRAW设计软件，这种软件很垃圾，一但存储文件时死机，文件就没了。最后那位牛哥又连续干了一天一夜，脸不洗，牙不刷，速溶咖啡喝了几十袋，实在困得不行了就靠在电脑椅上眯一会（公司里有沙发，他担心躺上去就睡过头了），然后爬起来眯着眼盯着电脑继续赶稿子，最后整个人虚脱得像连续干了十个女人。这位牛哥的加班记录从未被打破，老板都被他的精神感动了，每次开会就会号召我们向他学习，搞得大家压力都很大，似乎不连续干个三天两夜就不好意思领工资。
　　这家公司的老板原来在大学里教书，是个生物学硕士，和达尔文一样研究进化论。可惜他自己都没进化好。他的嘴唇很薄，人中很长，媚骨很高，不高兴的时候喜欢抿着嘴，怎么看都像只郁闷的大猩猩。他下海经商完全是他老婆的主意，那个肥胖的女人是学经济的，而且还是某某著名经济学教授之女，她自认为经商有一套，便鼓动老公抛弃高尚的教师职业下海经商，由她做幕后军师出谋划策。可惜这个胖女人只能英明一时不能英明一世。后来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该公司很快没落，稍微有点水平的员工全跑光了。几年前我去过一次，只有几个小女孩坐在一排破旧的电脑面前折腾，当年值班看门的小梁都做上了业务经理，可见已经没落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搞经济学的老板娘干什么去了。看来经济学这玩意碰到坏年景屁用没有。
　　当时公司有四个部门，分别是业务部、财务部、制作部和设计部。制作部总共十四五个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女孩。设计部只有两个人，一个主管，一个助手。主管名字叫李剑，他的头发很长，常年在脑后扎着马尾，下巴上留着象征着设计师身份的胡须。从后面看是位身材高挑的姑娘，从前面看就是位黑瘦的大叔了。李剑是我学长，比我早一届，我们在学校里就认识，但很少来往，我进入远方之后和他关系不错，因为他也幻想着成为牛逼的设计师，所以我们比较有共同语言。不过李剑与我不同，他是行动派的，早早地留了长发和胡子。我只有等到自己真正成了大设计师，得到别人的认可之后才有底气那样做。
　　我经常和李剑一起探讨设计，当然，主要是他说我听。有一天，李剑提醒我说：“你要想成为真正的设计师，就不要在这里做得太久，否则你会变成白痴。”我点点头，表示会谨记他的提醒。实际上我不太明白他的话。我只所以不懂装懂，是不希望他认为我悟性很差。作为一个设计师悟性是很重要的。不过后来我还是懂了。在这种制版公司，多数情况下我们只是个电脑操作工，基本上按照客户的意思做稿子，甚至按照客户提供搞子一模一样做出来，整个过程中根本没什么自主权，如果非要不知趣地发挥一下自己的设计能力，客户就会很不高兴，好像我们侮辱了他们的智商，只好乖乖地改回去。这种事情经历了几次我们就不敢再造次了，时间久了我们就会变得很弱智，如果客户不说上两句、点拨一下，我们就什么也做不出来。当时我问李剑为什么不去找份更有发展前景的工作，他说：“这里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可以学到很多印刷方面的知识，更能提高软件的操作水平，这些对今后的设计很有帮助。”我把他的话铭记于心，很多时候早早来到公司，坐在那些“前辈”们的边上，看他们如何熟练地使用软件。不过我更喜欢看李剑如何设计，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向他请教，他向我传授经验也毫不吝啬，对我的帮助很大。可惜一个月以后，李剑的劳动合同就到期了，之后他就辞职去了深圳，临行前给我留了一个QQ号。他告诉我，这是个刚出来的即时通讯软件，可以用这个与他保持联系。
　　当初公司成立这个设计部完全是为了在形式上提高公司的形象，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业务上和制作部没什么区别，甚至很大一部分客户情愿找制作部的人做稿子，因为他们也会设计，而且很听话，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李剑和设计部另一个家伙就不会这么乖。他们自认为是堂堂正正的设计师，岂能任由客户的摆布，否则设计师的尊颜何在。如果有客户不知趣地对他们的设计指手画脚，他们就会乱搞。你说要把字放大一点，他就放得很大。你要是让他们换个颜然，结果不理想，要求改回去，他们就给你脸色看。时间长了，客户都知道他们的脾气，就不愿意招惹他们了，所以这两个家伙总是很空闲，工资却比制作部的员工多三百块。那时我很想进设计部，但公司有一条很变态的规定，凡是新进的员工，只要没有工作经验，统统到制作部上晚班，由一个老员工带领，目的就是把我们这些菜鸟训练成一台高效的操作机器。我们这些菜鸟在公司里地位很低，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使唤我们。每天我们去上班的时候，他们都快下班了，走之前会丢很多事情给我们做，如帮他们扫描图片、打打文字或者抠抠图什么的。这种活很低级，只要不是弱智都可以胜任。老实说让我去做这种事很屈才。
　　当时和我一起上晚班是个小姑娘，她就是仇琪。带领我们的师傅，就是那个连续加班三天两夜的家伙，他叫金小军，中专毕业，比我大两岁。金小军长相很奇特，称得上是奇迹，不过是让他自己都感到沮丧的奇迹。由于高度近视，她的眼球很突出，而且还有三层眼皮，很容易连想到金鱼的眼。他的两颗门牙很大，咧嘴笑的时候就很像兔子。其次他鼻子很肥大，但塌得厉害，即使是府视他，也能很容易看到两个黑黑的鼻孔，让人联想到猪。而且他的嘴唇出奇的厚，很有鸭子的风采……反正他张脸就是个动物世界，你想看什么动物就能看到什么动物。假如《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见到他，肯定会心甘情愿地把丑人王的桂冠拱手相让。
　　我们公司有些人很喜欢与他在一起，因为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就会觉得自己仪表堂堂，走出去就很有自信。不过，公司里的女同事对金小军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的，因为他太丑了，看久了会做噩梦。其次他笑的时候两颗发青的大门牙暴露在外面很吓人，很多女同事受不了，就不允许他随便笑，如果非笑不可，要像古代的大家闺秀那样用手把嘴巴遮起来。为了不得罪那些女同事，他只能照做。有时候他因笑得过于投入就会忘记捂嘴巴，每当这时候就会有好心人善意地提醒：“金小军，注意点形象，女孩都在看你呢。”金小军听了就会立刻捂上嘴，样子很滑稽，经常搞得客户哈哈大笑。俗话说丑人多作怪，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金小军总是在大家都在专心工作的时候突然发一些古怪的声音，比如各种动物的叫声，以及汽动提速时的引擎声，最离谱的他还能模仿猪打喷嚏的声音，这时候大家就会戏虐：“谁家的瘟猪又跑出来啦？快赶走！”金小军不但不恼，反而挺得意，好像自己成了主角，倍受瞩目。
　　我上班之后没几天，金小军得知我的文凭比他高，就拿着一本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公司规章制度，指着其中的一条对我说：“新员工要虚心向师傅学习经验，尽快掌握设计软件。同时要积极配合师傅完成工作……”虚心学习我还能接受，配合别人我就不高兴了，再说他只是个中专生，老子凭什么配合你。你他*的不就是比我早来两年吗。但是作为一个新兵蛋子，我只能把这些不满的情绪憋在肚子里。甚至我还客气地说：“金师傅请多关照，我会努力配合你的。”金小军说：“你不用这么客气，培养你们是我的责任，我不会对不起公司的。”从此以后，金小军就一直对我大呼小叫的，好像我是他家的佣人。由于仇琪是女生，还挺漂亮，金小军从来不这样对待她，所以他不论有什么屁事都会丢给我。有时候我没事做，他也不让我闲着，随便找张图片丢给我，大声说：“小林，把这个图抠了，基本功很重要，知道不？”我心里暗骂，你的脑子是不是他*的被驴踢过啊，老是抠图能练什么基本功。就好比一个汉字你已经会写了，可是你还要天天写，只能浪费时间。我在抠图的时候，金小军经常跑过来指手划手，而且很大声，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已经带徒弟了。我非常讨厌他这副德性，帮他干活的时候经常乱搞。比如在扫描图片的时候，我总是把精度调节到最高值，扫描仪发出吃力的吱……吱……声，好像便秘的人拉不屎一样，等到一张图片扫描下来，半天的时间都过去了。哪知我这样乱搞正中金小军下怀，他不但不生气，还很开心。因为我的“笨”为他提供了教训的机会，满足了他好为人师的心理。他会高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这么笨呢。过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如果我对金小军的使唤充耳不闻，他会大声训斥：“小林，没听到我在叫你吗，是不是不想干了？！”这时候我就有点害怕了，因为我们老板经常在公司里神出鬼没，万一让他知道我不服从师傅的安排，恐怕连试用期都过不了。金小军只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他加班的事迹感动了老板，自以为很受老板的器重。其次他和制作部经理的关系很好，背后有靠山。除此以外，金小军熟悉各种设计软件，可以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这点确实牛逼。
　　我曾经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摆脱金小军，其中有威胁恐吓，有讨好贿赂，还有就是与他错开上班时间。可惜这些方法都不大可行。威胁恐吓太极端，搞砸了很有可能被公司开除；讨好贿赂需要钱；上什么班不是我能随意选择的。实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证明我比他牛逼，让他没脸做我师傅。可惜我刚进公司，根本没有机会接单子，特别是那些需要设计的大单子，更轮不到我了。

捧读良久，写的确实好；

 十六
　　
　　金小军的设计和他的长相一样，总有触目惊心的地方。曾经有个卖内衣的客户让他设计名片，他就在名片上画了个胸罩，而且把两个罩杯画得很有立体感，好像兜着两只大乳房，他还把客户的名字打在乳房上面，好像女流氓在那里纹了两个字，这样搞简直就是心理变态。后来客户见了这个设计稿当场差点晕过去。除此以外，我们公司厕所门上的图标也是他的杰作。本来我们公司只有这么一间厕所，没有贴这个图标之前是男女共用的，贴了图标之后就变成男厕所了，有些害羞的女生想去方便，看到那个图标脸刷地就红了，只好跑出公司找臭气燻天的公共厕所。所以有不少女生非常讨厌金小军，每次跑公厕时都会怨恨地盯着他，恨不得尿在他头上，把他活活淹死。
　　虽然金小军的设计很烂，但烂得还算有点个性，碰巧的时候也会有个把傻逼客户很喜欢，正因为如此，他每次接到单子总是不厌其烦地搞那些垃圾创意，以及用电脑软件做出各种各样的效果。如果不这么做，好像别人就不知道他是学设计的。实际上这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好比女人对自己的长相不满意，就会用化妆来弥补缺陷。
　　有一天，金小军意外地接到一笔大单子，那是沧浪区政府编辑的一本书，书名叫《走进沧浪》，内容是社会知名人士写的关于如何发展沧浪文化经济的文章，附有一些沧浪区特色风情图片。按照正确的设计思路，这本书应该走干净简洁路线，在形式上最好能体现江南园林特色，同时还要具备一定文化底蕴。这种设计有一定的难度，以金小军的设计能力根本无法胜任。但是业务部的老太婆老眼昏花，也根本不懂设计，就稀里糊涂地越级（跳过制作部经理这一关）直接丢给了金小军。而金小军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接了这个任务。另外这笔单子很大，完成之后可以拿到不少提成。
　　金小军设计这本书时根本不看具体内容，直接就着手设计了，每张页面都用了背景图片，页眉页脚做了很多效果，有色彩渐变、阴影、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立体装饰文字等。版式更毫无章法，风格也不统一，文化底蕴就更谈不上了。如果撇开文字内容只看他的设计形式，简直就是一本拙劣的导游广告手册，根本不符合这本书的精神宗旨。
　　当时客户方负责这本书的是个女人，名字叫齐雪，金小军称呼她齐科长，是个不大不小的政府官员。此人三十来岁，骨子里透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一张脸严肃冷漠的像参加追悼会。我都怀疑在她面前扔上一颗手雷都不会让她产生丝毫慌乱。当齐雪看到金小军设计的方案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一直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难断定她是否满意。金小军更是紧张的气也不敢出，那样子就像死刑犯接受末日审判一样。齐雪看了一会儿，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至金小军的脸上，略厚的嘴唇里惜墨如金地挤出三个字：再想想。金小军像蚊子放屁一样说了声好。又过了一会，齐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我要下班回家了，先这样吧。”然后连一点修改意见也没有留下就走了。说明这个方案烂得没办法改了。就好像一陀狗屎，就算涂上金粉也改变不了狗屎的本质。
　　我看了这一幕，心里对着金小军恣意狂笑——你这个丑八怪，总算有报应了。后来我想，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思路主动设计一套方案交给齐雪，万一被她看中，不但可以摆脱金小军，说不定可以接下这笔单子，那样就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更重要的是，我还可以通过这笔单子证明自己的能力，或许试用期之后就可以进设计部，不但轻松，还可以多拿三百块钱的薪水。我越想越兴奋，好像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书籍设计一直是我的强项，这使我信心极足。为了一举成功，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深入研究了这本书的内容，以及客户做这本书的作用和目的。此后，我先从大方向确定了这本书的整体风格及版式，精细到开本尺寸、用纸、后期印刷工艺等（这方面我向沈工请教了很多）。然后，我用了两个晚上设计了一个封面和十个内页，又用了一个晚上反复修改，一直改到我自己再也找不出毛病。最后我用电脑模拟出成品的样子，使之看起来更加直观、更具有说服力。为了避免被金小军发现，这些都在他们下班回去之后做的。现在，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我的设计稿交给齐雪，可以说我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半。问题是，我并不知道齐雪何时会来公司看金小军的设计稿，而且我和金小军同样上晚班，这意味着我很难避开金小军。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把设计稿打印出来，直接送到齐雪的单位。
　　我打听了齐雪单位的地址以及他所在部门，带着偷偷摸摸打印出来的设计稿，兴冲冲地来到齐雪单位的大门口，然而当我看到政府大楼上的 “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时，忽然有点犹豫。这好比“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如果参赛选手真的把友谊放在第一位，这口号恐怕要反过来写了。我瞅了瞅传达室，那里坐着一位大叔，穿着一身像警察一样的制服，目露凶光，好像警惕破坏分子非法侵入。我看了看自己土里土气的样子，进去的勇气丧失的一干二净。我在那里犹豫不决了好久，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齐雪突然从大楼里走了出来。我大喜过望，激动的差点跑过去迎接她。门卫发现了我的异常，警惕的盯着我厉声说：“你干什么？”我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指着齐雪大言不惭地说：“我在等齐科长，她出来了。”
　　门卫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看着我。
　　老天保佑，齐雪好像是要出去办事。她走出大门的时候，我迎上去，由于激动，我结结巴巴地说：“齐科长，能能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齐雪完全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着我，好像不打算搭理我。这一点我完全有心理准备。当官的都是这样，难道你能指望她亲热地双手握住你的手，然后说“欢迎！欢迎”吗，除非我爸爸是大官。
　　我展开打印稿，忐忑地说：“这是我给您设计的书稿，您有没有兴趣看一下。”齐雪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两秒钟之后，我感觉到她的眼睛像色狼见到美女那样亮了。她接过设计稿，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我在边上简单说了一下设计构思，对重点部分做了强调。齐雪好像没有听进去，她看着我说：“这是你设计的？”
　　我点点头。虽然她是在怀疑，但我还是很高兴。说明我设计效果让她出乎意料。
　　“不错！”她赞许地说，“是我想要的效果。”
　　“那我可以继续做下去吗？”
　　“没问题。你就按这个效果做下去吧。”
　　“那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们公司说一下。”我说，“否则业绩会算小金头上。”
　　“噢。”齐雪说，“我正要去你们公司看稿子，我们一起过去吧。”
　　顺理成章地，齐雪出面向公司提出由我负责这本书的设计制作，金小军因此颜面扫地，本来就很难看的脸更加难看了。过去他在公司里像只哈巴狗活蹦乱跳的，现在像只落水狗那样老实了。那几天他一直当我是个透明人，当然也不再随意指使我。不过，我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对此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并设想他会如何对我进进行报复，而我又应该如何处理。几天之后，正如我预料的那样，金小军把我叫过去，丢给我一个文件包。“今天把这些全部抠完，明天一早给我。”金小军补充说。“这是宋经理交代的任务。”不用看我就知道，那些图足够我抠一个通宵。我心里冷笑，想整我就整嘛，何必拉个靠山呢。整个制作部，都没几个人把宋经理放在眼里。我不动声色地说：“谢谢金师傅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如果不是您让我抠了那么多的图，恐怕还不会熟练地使用软件呢，当然也就无法设计《走进沧浪》那本书了……”金小军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劲儿地紧咬牙齿。我装作没看过，继续说：“您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尽管交给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行！你厉害，你牛逼。”金小军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你也不用这么大动肝火。我做得好，也有您的功劳啊，所谓名师出高徒嘛。”
　　我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德性，惹得金小军几乎要暴跳如雷，如果公司没人，说不定这家伙会冲上来打我。不过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以他那副身板，我一记勾拳就解决了，如果打在他那猪一样的鼻子上，手感一定不错。
　　“你他*的不要这么嚣张。”金小军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我看到他有些气急败坏，就不敢再刺激他了。我清楚自己也是个暴脾气，万一由动嘴发展到动手，吃亏的肯定是我。我还在试用期，要是把师傅打了，不论有什么充分的理由，都会被定性为无视公司规章制度，然后被开除。虽然我对这份工作不是很满意，但暂时不想失业。
　　
　　最终我把《走进沧浪》设计的很漂亮，印出来之后公司放了好几本在作品展示架上，都是在最显眼的位置。我每次经过那里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这种成就感简直太过瘾了。相比之下，其它作品就太寒酸了，不过我喜欢它们与我设计的书放在一起，这好比红花和绿叶的关系。除此以外，我还赢得齐雪的好感。有一天她来到我们公司找到我。此时她好像从追悼会上回来了，脸有些春天般的暖意。她微笑着对我说：
　　“小林，谢谢你啊，你设计的书真的很漂亮。”
　　“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您为我争取了机会呢。”
　　“这是你自己争取的。”
　　我听了很高兴，冲她笑了笑。
　　齐雪又说：“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我先是有点受宠若惊，然后是很期待。我已经好久没吃到像样的饭了，想到马上能吃到好吃的，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可是接下来又有点失望。我说：
　　“我上的是晚班，走不开。”
　　“哦，”她说，“那就明天中午吧。”
　　“好！”我脱口而出，好像她会反悔似的。
　　齐雪选择的那家餐厅现在看来很普通，但在当时对于我来说很高级，那里的服务员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饭店里非常干净整洁，每张餐桌上铺着一张茶色玻璃，下面垫了一块带有花纹的白色桌布。餐桌上面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插了一朵不知道名字的红色鲜花。在里面吃饭的人衣着都很体面，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个个显得涵养不凡。相比之下，我不免有点自惭形秽。我当时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皱巴巴的裤子。脚上的皮鞋也是皱的，由于穿得时间太久了，还变了形。平时我吃饭的地方都是路边的小快餐店，那里又脏又乱，而且不断地有苍蝇落在饭盒上起分享食物，老实说这种环境很适合我的身份，可以让我从容淡定地进餐。
　　当我畏首畏尾地随着齐雪走进那家高级的餐厅，感觉就像光着屁股走到了大街上，服务员的微笑在我眼里好像变成了嘲笑。
　　齐雪在落地窗边选了一张桌子，她很客气地帮我把餐椅往外挪了挪。我坐下去立刻手足无措，感觉一双手怎么放都不合适。这时候我有点后悔答应来吃饭，我越是这样想越感到拘谨，就像个劳改犯坐在警察面前，两只手藏在桌子低下抓着自己的裤子。
　　服务员递上菜单之后，齐雪很温和地问我想吃什么。我语无伦次地说不知道。她就很通情地不再为难我了。趁她低头点菜的时候我偷偷瞟了她几眼。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一个女人，尽管对于我来说她是一个老女人了，但我还是有些心慌意乱，看了两眼就避开了。
　　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眉毛修理得像一条滋润的柳叶。如果只从表面上看，年龄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从精神气质上看，我猜她至少在三十岁以上。
　　点完菜她又问我想喝些什么，我还没有回答，她说：“你来两瓶啤酒吧。”
　　我想她一定认为我会刚才一样回答不知道，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与齐雪一起吃饭就好像一对男女在相亲，而且角色发生错位——我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她是个令人生畏的男人。齐雪很大方地点了很多菜，味道都非常好。要是在平时，我肯定像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虽然我毕业之后努力使自己变坏，但那时候我还有点腼腆。吃饭的时候像个正在努力减肥的女孩子，对那食物似乎有恐惧心理。齐雪见我吃得很斯文，就不停地让我多吃点。我更加难为情。后来她就不停地和我闲聊，她问我多大了，老家是哪里的，在公司做多久了等等。后来她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还没有。“啊？她说：“你这么优秀，长得也不错，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我帮你介绍一个吧。”
　　我想到仇琪当初也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不尽想，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有做媒婆的嗜好。
　　
　　我说：“我暂时还没钱交女朋友。”
　　她笑问：“你现在工资多少？”
　　我难为情地说：“五百。”
　　她听了很惊讶，说：“你做得这么好，怎么才这么点工资啊？”
　　我说：“我还在试用期。”
　　她像长辈一样关怀地问：“这点钱够你生活的吗？”
　　那段时间我吃了那么多苦头，也没有人关心一下。我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忽然有点酸楚，如果是黑灯瞎火的，我恐怕都要流泪。我理了理情绪，轻描淡写地说：“节省点还行。”
　　她说：“我手还有一本书马上要设计，你有没有兴趣？”
　　我意识到她让我做私活，就像一条野狗突然遇到一块肉，恨不得一口吞掉。不过我也有点顾虑。我自己没电脑，如果要做，只能在公司里做，这无疑有一定的风险，如果被公司发现，搞不好就被开除。虽然我不喜欢这家公司，但暂时还不想滚蛋。再说做完《走进沧浪》之后老板对我印象不错，曾在众人面前表扬过我，而且还有让我接替李剑职位，让我负责设计部的意思。当时我想，等我做满一年后，有了一点积蓄，就像李剑那样辞职去深圳，因为那里是设计的天堂，只要有出众的设计能力，不仅可以赚到很多钱，还有机会名扬天下。
　　齐雪见到我有点犹豫，她又说：“这本书做完了你可以拿到六七千。”
　　我一听，心怦怦乱跳，含在嘴里的一块肉还没嚼就咽了下去。他*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我怔怔地看着齐雪，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她冲我淡淡一笑，我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燥热。我结结巴巴地说：“是真的吗？”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不是我的。
　　齐雪说：“是的，我很少开玩笑。”
　　我一激动，更加结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好。”
　　那天晚上我回去之后，想到马上会赚到那么多钱，兴奋的大半夜没睡着。我先是想到了余小雨，自从我们分别之后，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她了，我恨不得马上去找她，与她一起分享我的喜悦。我想她一定会为我的成功而手舞足蹈，嚷着让我请客。然后我们就选择一家高档的餐厅，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讲述我成功的过程。后来我又想到小七、王丽、大鸟和沈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最后我又满怀信心地畅想着未来。只需要再等待一个多月，我就会成为正式员工进入设计部，成为真正的设计师，从此以后就可以不用理发了，等长长了，就像李剑那样在脑袋后面扎条马尾巴，人家一见到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肯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哇！设计师！艺术家！最主要的，每个月我将拿到一千两百块的工资，再加上做私活赚钱的七千块（齐雪最后答应付这么多。）那时我就有能力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让余小雨与我住在一起，然后发展出爱情，生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孩子……想到此我恍惚的如在梦中一般，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一切都显得很虚幻，感觉像在做梦。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直到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才松了一口气。
　　那天夜里我确实做了个梦，可惜梦境模糊，没有留下任何细节，只感觉到与余小雨有关。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流泪了，但我没有一丝悲伤。恰恰相反，我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团柔软的羽毛里，温馨的让我心醉。
　　

“我”的背影模糊起来，真假莫辨。

春水哥说得极是，以后不有这种带侮辱性的比喻了。其实我对女性是很尊重的。很多时候一些比喻是不加思索就用了，有欠考虑。

 　　十七
　　
　　
　　我从齐雪那里拿到材料之后，每天晚上都躲在公司里偷偷地设计，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我已经初步完成了那本书，设计效果并不比《走进沧浪》逊色，我自己很满意。后来做细节修改的时候做得过于投入，不知不觉就放松警惕。当时已经过了深夜的零点，公司里只有小杨在值班室睡觉，而且我事先跟他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加班，所以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进来。然而恰恰在这个时候，金小军却幽灵般地出现在我身后。当我意识到背后有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关闭了设计窗口。这恰恰引起了金小军的怀疑，他冷冷地盯着我说：“你在干私活！”然后他就上来抢我的鼠标，要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又急又慌，一把推开他：
　　“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金小军警告说：“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有你好看的。”
　　我不敢再拦着他了，任由他查看我设计东西。后来我几乎哀求着说：“我可以分点给你。”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简直太愚蠢了，如果我镇定点，从容一点，他想看就给他看，然后说这是业务部交给我的任务，也许就混过去。可是我太心虚了，就好像脸上写了一大大的“贼”字，被他唬两下，就不打自招了。
　　金小军见我承认在做私活，很亢奋，叫嚷着说：“你完了，你完了，别以为出钱就可以收买我，你他妈就等着滚蛋吧！”我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我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凶狠狠地威胁说：“你他妈不要把我逼急了，否则谁都没好处。”没想到这王八蛋软硬不吃，他说：“怎么？你还想打我啊？”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体往我面前送，说：“打啊，你打啊。”我彻底软了，像只斗败的公鸡，沮丧地把他松开，任由他趾高气扬地走了。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遭了什么报应。本来我还幻想着老板会念在我是初犯，可以原谅我一次。倒霉的是，在那几天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被挖了，老板的心情很坏，我很不幸的就撞到了他的枪口上，还没见到他的人，就死得直挺挺的。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宋清就把我叫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沓打印搞，我一看，操他妈，就是我做的那本书。这时我才意识到，金小军在我上班之前，他就把这些稿子调出来，打印了一分交给了老板。
　　宋清把稿子往我面前一丢，说：“你已经被开除了，不用来上班了。”
　　我一时接受不了，有点委屈：不就是干了点私活吗，即使我不做，公司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再说哪一个设计师不干私活呢。如果公司不剥削我们，给我们足够生活的工资，谁他*的还去做私活。说到底，设计师做私活都是被老板逼的。
　　“我要见朱总。”我可怜巴巴地说。
　　“不用了。”宋清不耐烦地说。“朱总已经跟我交待很清楚，现在他已经出去了，你要见，明天再来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王八蛋是在帮金小军出气。
　　
　　宋清的长相也很奇怪，像是上帝噩梦之后创造的作品。他左脸的线条粗壮刚挺，只看这半边很男人。他右脸的线条很柔和，只看那半边像个女人，还挺漂亮的。如果从正面看，那张脸就像被平底锅抽过，完全偏在一边。为此宋清一直很自卑，与人交淡时很少以正面示人。自从金小军来了之后，宋清立刻就找到了自信，同时对金小军怀有惺惺相惜的感情。同样，金小军投桃报李，将宋清引为知己。他们俩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研究软件技术，有时候还要一起加班，就差同床共枕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同性恋。
　　因为宋清和金小军的关系不错，我抢了《走进沧浪》，这王八蛋就对我愤愤不平了，恨不得我立刻滚蛋。我见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好像孤独地站在无边无际的雨幕里，心头一片悲凉。
　　为了做那本书，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要做到深夜一两点，眼看着要完成了，不料出了这种岔子，不但所有的努力都白废，连工作也丢了。我越想越悲愤，反正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不动声色地找到金小军，他正坐在电脑前修一张图片。我走到他边上，找了一个有利出拳头的位置。此时金小军歪过脑袋看我一眼，有点恐慌，大概意识到了我要揍他。他这个动作正好为我揍他提供了方便。我挥起拳头，照着他的脸，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了下去。紧接着，我听到有女生尖叫，估计是被这一幕吓坏了。然后我感觉到手很痛。操他妈，我本来瞄准的是金小军的鼻子，没想到他一躲，结果一拳打在他的牙上了。
　　金小军最终躲闪不及，被我一拳打翻在地。他双手捂着嘴吧，卷缩着身子，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我终于解了气，快意地欣赏着金小军在地上抽搐。这时宋清赶过来冲我大吼：“你干什么？”他紧盯着我，准备随时阻止我继续打人。我做出很遗憾的样子，非常嚣张地对他说：“我打完了。”这时有很多同事都围了过来。我想我还是快跑吧，免得他们反应过来把我送进派出所。走之前，我对着他们扫视了一圈，只有宋清是愤怒的，其他人有惊恐的，有同情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不知道是在看金小军的笑话还是在看我的笑话。
　　几年天之后，仇琪对我说，金小军的两颗大门牙全被我揍掉了，很多女同事很高兴。她们说，金小军的牙被我揍掉之后，笑起来就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而且还很可爱，像个正在换牙的小男孩。她们还议论说，我练的肯定是周星驰的“还我漂漂拳。”只可惜我揍得太少了，金小军还是那么丑。
　　
　　我在他们的注视下扬长而去，出了公司，我就蔫头耷脑的像只瘟鸡了。马路上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我惘然地注视着前方，忽然间一切都变得很陌生，让我无所适从。
　　回去之后，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夜一天。第一夜我始终没有入睡。开始的时候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睁着眼睛发呆。我好像是个睁眼瞎，什么都没有看到。后来我感到身体不支，就斜着躺在床上，开始为自己寻求出路。第二个月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天，公司并没有把这份工资给我，而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快用光了，剩下的钱还不够买车票回家，此时我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周围的人全他*的死光了，唯独我还活着，这让我感到孤独无助。再后来我的脑子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过去生活中很多零碎的画面在眼前沉沉浮浮。我想到了老爸和老妈，他们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我想，幸好老爸老妈不知道我现在是一副要死的模样，否则他们该多么伤心。随后我又想到了余小雨，开始的时候她的样子很清晰，离我也很近，可是渐渐地，她变得模糊起来，并且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我也想到了小七、王丽、大鸟和沈娟，开始怀念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就这样一直回忆着那些与我有关的人，伴随着脑子剧烈的胀痛，浑浑噩噩地躺了一夜。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昏沉地睡着了，中午时分我醒了一次，出去喝了几口水，畅快地撒了泡尿。我觉得自己还算正常，心情没有坏透，否则就直接尿在床上算了，还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毕竟我当时头重脚轻，两腿发软，走起路来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很有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撒完尿，我回来后继续睡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这时我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我想，我得跟仇琪借点钱回家了。这个小妞心地不错，上个月我就跟她借过一次，她把钱给我的时候，就好像那些钱是她拣来的。至于我回去之后，那些邻居会怎么看我就随他们去吧。反正我不能死在外面，客死他乡太悲惨，我接受不了。再说我还没品尝过女人的滋味，怎么好意思见上帝？万一他老人家问起来：小林子，你觉得我创造的女人怎么样啊？如果我回答说不知道，上帝多失望啊。
　　
　　那两天的处境还让我想起一位同族的哥哥，他叫林大鹏——大鹏展翅之意，比我的名字大气多了，不过他只知道往外飞，却不懂得飞回家。林大鹏二十来岁飞出去打工，四年里都没有回家一次。他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每次要结算工资回家的时候，他的老板总是一拖再拖，拖了四年，卷上钱跑了。林大鹏一分钱也没拿到，悲愤之下就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瓶酒和一瓶农药，一个人绝望地来到田野里，将两瓶液体全部灌到肚子里去。结果酒和农药都是地道的真货，他总算没有再上当受骗。后来他就像浑身叮满蚂蚁的虫子满地打滚，两只手像鹰抓撕肉一样抓坏了很多小草。
　　林大鹏的死讯传回来之后，她的母亲总是哭个不停，走路时哭，吃饭时也哭，有时候睡着了，也会突然凄厉地哭两声，表示她很悲恸。那段时间，她的双眼总是跟熟透的桃子似的，样子很可怜。
　　我很佩服林大鹏的勇气，一瓶农药居然喝得一滴不剩，太会过日子了。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傻逼，白白浪费了一瓶酒。如果是我，我就会用买农药的钱买包烟，最好再买只大鸡腿，吃饱喝足了抽两支烟，岂不快活。至于农药，还是留给种地的大爷吧。
　　我虽然没有林大鹏那么惨，但遭受的打击也很大。眼看着所有愿望即将实现，突然间又像泡沫那样破灭，确实有结束生活的绝望想法。不过我决定回家之后就想开了。他*的，全当做了回美梦吧，如果像林大鹏那样受了挫折就喝农药，这种举动虽然悲壮，但没有人会同情的，只会耻笑他是白痴。为一点工钱连命都不要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赚回来了。相比之下，我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份看不上眼的工作而已。关于那笔七千元的设计费，本来就是意外之财，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这样想之后心情就好多了。这时我打算出去弄点吃的，可是我觉得躺着很舒服，就多躺了一会，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了。
　　第三天我醒来之后，就一直注意着仇琪的动向，等他男朋友去上班，我去跟她借钱。实际上我和他男朋友的关系也不错，不用担心遭到拒绝，只是当着他的面我有点开不了口。十多分钟之后，我确定仇琪的男朋友去上班了，从床上软绵绵地爬起来，扶着墙来到仇琪的门前。我举起手，正想敲门，可是手举在半空怎么也放不下去。如果我回去之后不再回来，就很难还这钱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
　　我正在犹豫间，门突然打开了。仇琪出现在我面前，她张着嘴吧，惊恐地看着我，好像我是赤身裸体一样。我神经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衣衫不整，但隐私的地方严严实实的。我有气无力地说：“你干嘛这个样子啊，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林飞，我是要不认识你了。”仇琪说。“你怎么成这样啦？”
　　“我的样子怎么了？”
　　仇琪转身拿了面镜子递给我，满怀同情地说：“你自己看看吧。”
　　操他妈。镜子里的我眼睛红肿，模样憔悴，好像大病了一场，我几乎不认识自己了。我把镜子还给仇琪，苦笑了一下。早知道是这副德性，就等两天再来找她了。
　　仇琪把我让进房间，给我倒了杯瓶装纯净水，还把吃剩下的半盒饼干递给我。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三两口就吃完了。仇琪说：
　　“这两天你去哪儿啦，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你啊？”
　　“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屋里睡觉。”
　　“天啊。我昨天敲你门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有吗？可能我没听到。”
　　“算了，不说这个了。”仇琪说。“齐科长昨天去公司，我跟她说了你的事，她让你打个电话给她。”
　　“还打电话干什么，我做的书稿全在公司里，拿什么交差啊？”
　　提到书稿，我忽然想到，如果让仇琪帮我把书稿拷贝出来，说定还能到齐雪那里预支点设计，哪怕是三百五百的，也够我活一阵的。我报着试试的心态说：“仇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尽量做出可怜的样子。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我已经很可怜了。
　　“帮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把设计稿拷贝出来？”
　　“啊？这个……”仇琪有点犹豫。她说：“你的设计稿可能被宋清处理了。”
　　“我有备份文件，”我说。“只有拿到设计稿，我才有可能拿到钱，否则我就走投无路了。”
　　我在设计比较大的文件时有一个习惯，为了防止存储时死机，通常会把已存储好的文件拷贝到另外一个地方做个备份，否则就很有可能发生金小军那样的悲剧。其次我是在做私活，总感觉不多存几个文件就不安全，没想到这份文件在关键的时候帮了我一把。
　　那个文件包的名字是“8-16小雨”，仇琪很奇怪，她说那天是他男朋友生日，她记得很清楚，是晴天。我说，前面是日期不错，但后面不是天气。仇琪很聪明，她好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贼兮兮地说：“一定是你暗恋的人哦，她是不是很漂亮啊？”我根本没有心情谈论这个，我说：“你还是想办法帮我的事搞定吧，我现在只能指望你救命啦。事成之后，我请你吃大餐。”
　　“吃大餐就免了吧。”仇琪又问：“你能拿多少钱啊。”
　　“我也不知道啊。不瞒你说，我让你拷贝的备份文件并不是最终稿，我自己没电脑，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我打算拿这个去齐雪那里弄点设计费，然后就一走了之。”
　　“天啊！原来你这么坏。”
　　“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我好歹完成了三分之二，按工作量算，她该负我四千多。”
　　“这可是职业道德问题哦。”仇琪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也是确实没有办法了，情有可原。”
　　“就是啊。你怎么不能看着我饿死吧。马上要交房租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行啦，你就不用装可怜了，我尽量帮你把文件拷出来就是了。”

先坐个小沙发，一定抽时间静下心来看一遍。

没有看完，中篇的篇幅了。笔力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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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如果说金小军是我的灾星，那么仇琪就是我的福星。当初我无处可去，是她帮我租到了房子，还垫付了房租，直到我拿到工资才还她。那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上下班，还经常在一起聊天。如果她没有男朋友，恐怕我就会跟她谈恋爱了。直到现在，只要我想起曾经有她这个像哥们一样的同事，内心还非常怀念。不知道是我上辈子对她有恩，还是她亏欠我太多，所以这辈子来还我。不管怎么说，有这样的同事是我的幸运，除了要感谢她，我还要感谢她爸爸妈妈把她生下来，也要感谢老天爷让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她。
　　仇琪帮我拷贝文件的那个晚上，我坐在床上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仇琪这个福星能不能压制住金小军那个灾星。其次，我也担心会给仇琪带来麻烦。假如她因此被公司开除，那我就成了她的灾星，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如果我事先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也许不让她这么干了。不过事已到此，我觉得这种担心除了折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就拿了一本书在手里翻。那是一本《道德经》，我看这本书，并不是想让自己多么有道德，而是听过一位设计大师说，搞设计，一定要懂哲学，做出来的设计才有深度，这样别人就看不懂，就会承认你是设计大师。那个设计大师特别对中国哲学赞不绝口，他还说有很多牛逼的日本设计师就深受中国哲学的影响才成为设计大师的。我听了这些话，头脑一热，就去买了两本，另外一本是《易经》，我看了完全不知所云，就用来垫桌子。
　　我打开《道德经》，看到老子的画像，那老头慈眉善目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我看着画像，心里问：“老头，仇琪能躲开金小军吗？”
　　画像笑而不语。
　　“你那么牛逼，能不能支点招呢？”
　　画像依然笑而不语。
　　“你这个死老头，为什么不能说句话呢。”
　　画像好像在说：“我都死几千年了，还说个屁话。多看看我的书吧。”
　　嗯，好的。我翻了几页，看了几个字，全是一知半解的，也不高兴看白话译文。我扔了书，躺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仇琪和她男朋友回来了，暗暗念了两句老天保佑，然后爬起来冲过去迫不及待地问：“仇琪，你搞定了吗？”
　　她男朋友狐疑地盯着我，好像我和她心爱的女朋友串通在一起搞什么阴谋。
　　仇琪拿出光盘，邀功似地说：“搞定啦！”
　　我觉得世界一瞬间全亮了起来，兴奋的差点冲过去拥抱她，实际上我的双臂已经张开，但是眼睛一瞟，发现他男朋友警惕地盯着我。我只好把张开的双臂改成欢呼胜利的姿势——双手握拳在空中舞两下。我开心地问：“你怎么躲开那个丑八怪的？”
　　“你好笨耶，他被你打成那样，早躺到医院去啦。”
　　我哈哈大笑。事实证明，只要打对人，行凶这种手段还是值得发扬的，假如当初我不揍他，我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做农民了，虽然这种职业很高尚，但是一个浑身沾满泥惺味的农民大叔，能指望娶到有文化有涵养的漂亮老婆吗。
　　
　　我给齐雪打了电话，约好晚上七点在一家名典咖啡厅见面。我带上光盘，找了家路边的小广告店，打印了几张样稿，然后赴约。我们见面之后，齐雪很内疚，好像我的不幸是她一手造成的。她说：“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我听了很感动，也有点羞愧，觉得不应该骗她，不过我还是决定拿到钱之后再考虑道德问题吧。我把打印稿和光盘递到她面前，吞吞吐吐地说：“书稿我已经设计好了，文件我也带来了，这里有几张打印稿，您看一下效果。”齐雪接过去象征性地看了一眼，然后放在一边，她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会有问题的。”我也没心思去揣摩她的态度是敷衍还是真的信任。我说：“您能不能先付点设计费？我马上又要交房租了，手头上有点困难。”
　　“没问题。”齐雪爽快地说，“我先付你一半吧。”
　　我没想到她会付那么多，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齐雪又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你取钱。”说完之后，她就起身走出了咖啡厅。我按捺着兴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喝咖啡，感觉跟喝中药一样。不过我很喜欢那种味道——先苦后甜，人生不就应该这样嘛。
　　过了大约十分钟，我见齐雪还没有回来，渐渐觉有点不对头。这好像有点太顺利了，不大符合常理。一般情况下，即使客户心里对设计稿很满意，也会找几点无关紧要的毛病要求修改，表示他们对设计懂得也很多，随便忽悠是不行的。可是齐雪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确实有点不正常。我紧张地向门口张望，那里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我望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齐雪的影子。我越来越着急，后背都出汗了。这个女人会不会已经预料到我拿了钱就会一走了之，所以先发制人，先溜掉了。我胡思乱想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次没有喝出任何味道，只感觉到有些腻滑的液体从喉咙穿过。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实情，或许她会看在我走投无路的份上会付一点辛苦费。我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难过的简直想哭。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付咖啡费。要是咖啡厅能突然起一场大火就好了，或者突然来几个流氓来这里闹事，那样我就可以趁机溜走。又过了十来分钟，我期望的这些情况一概没有发生。就在我要陷入绝望的时候，齐雪忽然回来了。她说：“让你等久了，银行离这里远了点。”
　　我死里逃生般地舒了口气。
　　齐雪拿出刚取的钱，递到我面前说：“这里是三千五，你数一下。”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沓人民币，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她这么信任我，而我却要骗她，良心简直被狗吃了。我结结巴巴地说：“齐科长，谢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可是，书搞我还没做完……”
　　“没关系的。”齐雪接过话说，“我家里有电脑，你可以到我家做。”
　　她居然没有一点意外和责怪的意思，有点儿不可思议。除非她已经预料到我有可能会拿到钱之后走人。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这么爽快地把钱给我呢？她一定是个傻女人。
　　我说：“去你家方便吗？”
　　齐雪说：“方便的。我一个人住。”
　　我们商定周六周日到她家里继续完成书稿。那天一大早，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区来到工业园区，按照她留给我的地址，找到她住的小区。我惊讶地发现那里居然是一片有点欧式风格的连体别墅，别墅周围种了很多树木，好像吸附了富人的气息，每棵长得都像爆发户。当时我还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住在这里应该全是富翁富婆，不知道齐雪哪来这么多钱。其实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说她也算是国家干部，一切皆有可能。我在小区附近停下来，四处张望，那里的马路很宽、很干净，而且人迹稀少，不大符合国情。如果路牌不是中文的，我都以为到了欧洲。我拿出纸条，对了地址，确认没有搞错，然后骑着自行车直往小区里冲，刚要进去的时候，门卫立刻把我拦了下来，他冷冷地问：“你要去哪？”
　　门卫穿着制服，虽然戴着墨镜，还无法掩饰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德性。我指着面前的小区理直气壮地说：“就这里。”门卫不耐烦地说：“我是问你找谁。你怎么连话也听不明白。”我心里暗骂，你这个傻逼，虽然穿着像模像样的制服，还是一副草苞，自己不会问话，却怪我听不明白。我也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告诉他齐雪家的门牌号。门卫又问：“你找她干什么？”妈的，我都不知道他是出于敬业还是缺少职业道德。我轻蔑地说：“这个是你做门卫的该问得吗？”
　　“你什么态度？我是对业主负责，谁知道你是什么人。”门卫恼怒地说。“有身份证吗？”
　　我觉得犯不着跟一个门卫过去，便掏出身份证递过去。门卫对照着我的脑袋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还给我，又问：“你有她电话吗？”我报出电话号码，心想，这下总可以进去了吧。哪知门卫又说：“你打个电话给她，确定是她让你来的。”
　　他*的，这王八蛋一定见我没有手机，就故意刁难。我忍不住火了，冲他说：“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吧，她爸爸是市纪委书记，她本人是市宣传部科长，现在我手上有一份重要的材料，如果被你耽误了，就算是克林顿来了都不能保证你不下岗，你还以为这里是白宫啊。我看你在这里看大门也不容易，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我一边说一边往小区里走，门卫没有再阻拦。
　　
　　我很快找到齐雪家的房子，反复确认了门牌号之后才过去按了门铃。过了一会，门开了。齐雪见到我很高兴地说：“来啦，快进来吧。”
　　齐雪住的房子很大，仅客厅就有三十平方之多，装修的也很豪华。地板是清一色的实木，敞亮的光可鉴人；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像倒过来的多层蛋糕吊在层次分明的天花板上；一套欧式家具，错落有致地摆在客厅里。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精美的摆设，看上去件件都像艺术珍品。我终于明白门卫为什么那么谨慎了，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我心存不善。事实上，我看到那些摆设时，心里确实在想：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被小偷看到了，齐雪就等着被害死吧。
　　我刚进门的时候，见到如此豪华的居室都不敢随意走进去。后来齐雪给我递了一双拖鞋，示意我换上。幸好我头天晚上洗了脚，还换了双袜子，即使这样，我还是对我的脚及袜子的颜色缺乏信心。所幸的是，齐雪并没有看着我换鞋，她示意着沙发说：“你先去坐一会。我去给你拿点喝的。”然后就向厨房走去了。
　　那套沙发是乳白色的，干净、整洁，坐垫和靠背像充了气一样一块块地鼓起来，像女人的屁股一样饱满。当时我穿着一条两个月没洗过的牛仔裤，都不大好意思坐上去。可是除了沙发，就没什么可以坐的了。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屁股，然后对准沙发，弯腰，下沉。我的屁股刚接触沙发，立刻陷了进去，好像坐空了。
　　我坐稳之后，目光依然在客厅里游移，看着那些豪华的摆设，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这一切不过是拍戏的道具，而我也开始无意识地编写剧情：
　　我化身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混迹于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一日我潜入上流社会达官贵人家的府邸行窃，很不幸地遭遇一位风姿绝伦年青美貌大小姐，她见到我吓得花容失色大喊捉贼，我急中生智，用随身藏匿的小刀将自己捅伤，然后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我其实是地下党，由于身份败露，被特务追杀至此。我当然是不怕死的，地下党一般都是这样，无奈我有重要的任尚未完成，只好忍辱负重拼命逃命。由于我演技出色，有惊无险地骗过了女主人公，并使之对我心生仰慕。此后我为了不让美人儿失望，我只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地下党了。再然后……他*的，再然后就是齐雪拿着杯咖啡走了过来，一部催人泪下的伟大电视剧剧本就这样被摧残了。
　　我冷不防从臆想中回归现实，反应有点迟钝。齐雪说：“这里没有别人，不要太拘束啊。”
　　我果然放松了好多，好像我们是都是“自己人”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我的剧本中她是“外人”，并且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只好委屈她做个姨太太的小角色了。
　　

很好的文章

顶楼上～

第十八章，貌似人生来到一个拐点。。。

小说确实写得很精彩,看得出作者很有生活功底.

春水哥果然是高手

多谢支持。

顶是必须的

一九九九年的夏天

往前提读顶

FAA

咋不见更新了。。。。。。

后面有点少儿不宜，我有胆子写，却没胆量发出来。稍等天把，等我头脑一热，马上就发了。

成人小说？哥喜欢。

原来如此，以为忙呢？

给个建议：如果实在感到不好意思，内容可以用方框代替，括号注明——以下省略多少字。

这招俺们老乡贾平凹常用，呵呵。

 　　十九
　　
　　
　　我一直觉得，齐雪出生的那天肯定下着大雪，这样猜测倒不是因为她的名字，而是她浑身上下总围着一团冷冷的气场，加上她不苟言笑，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我每次见到她，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同时思维也会变得迟钝、语言枯竭，很多时候只能用“哦” 、“好”、“可以”这种单一的词汇来回应她的话。和她接触多了之后，我发现她内心还是很温和的，只是被冰冷的外表掩盖了。
　　我在她家设计书稿的时候，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送些水果或点心，到了中午，她又留我吃饭。如此热情，好像我是她请过来免费帮忙的。照这样下去，我恐怕都不好意思收另外一半设计费了。那时我心里想着应该如何谢绝她的好意，可是吱唔了半天，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个完整的字儿也没吐出来。后来齐雪在我肩膀上轻拍了两下，像幼儿园的阿姨对小孩子那样对我说：“先去洗洗手吧。”我就乖乖地到卫生间去了。
　　那天齐雪准备了四菜一汤。她歉意地说：“好久不烧饭了，手艺也不是太好，等你设计完书稿我请你出去吃。”老实说这并不是她谦虚或客气。简单的几个菜，盐不是放多了就是放少了，不过并没有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出于礼貌，我吃了很多，好像这些饭菜恰好合我的口味。齐雪很开心，我也放松下来，居然可以主动找话题和她聊天了。我说：“今天怎么没看见您先生，他出差了吗？”
　　“我们去年离婚了。”
　　我没想到是这种结果，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那顿饭我们吃了好久，后来齐雪主动和我聊起她的婚姻。如果我是个热衷八卦的娘们，这倒是个不错的聊天话题，可惜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优秀青年，而且满脑子都是大设计师和MONEY，只要不是我爸妈闹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她要说，我也只好做个忠实的听众，还要不时地做出同情、可惜、遗憾、愤怒等各种各样的表情来迎合她。老实说我那时候还很单纯，没这么多复杂的表情，忽然要装出来，还是很辛苦的。
　　读高中时，齐雪开始和她前夫谈恋爱，她父母都非常反对，不是因为她早恋，而是那小子家里太穷了，父母都是工人阶级，也没有什么背景。要是在文革时期倒是根正苗红的，可惜时代变了，工人的地位都很低贱。齐雪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先前我居蒙对了），这个老头政治觉悟虽然很高（否则哪能当官），但在婚姻问题上还停留在门当户对的老观念上，死活不同意齐雪和那个穷小子交往。我觉得这个老头脑子进水了，高中谈恋爱能谈出什么结果，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瞎鸡巴操心。估计是齐父认为自己地位显赫，认定那个穷小子会缠着她女儿不放，将来好有个依附。事实上是齐雪死缠烂打地倒追人家。大学毕业之后，齐雪为了让男朋友有足够的资格做她爹的女婿，决定让他去考研，所需费用全由她来支付。齐雪前夫欣然接受。研究生毕业之后，此人应聘至一家外企业做管理工作，由于能力出色，几年之后荣升副总。此时齐雪和他已经结婚。齐父也不再瞧不起这个女婿，甚至打心眼里欣赏女婿的能力。他甚至想，如果让女婿从政入仕，一定会很有前途，于是决定在政治上栽培他。然而齐雪的前夫根本无心入仕，甚至打骨子里鄙夷老丈人的为官作派，认为他的一切依靠的是权力，而不是能力。齐父很不高兴，觉得这个女婿没有政治觉悟，也不知道好歹，在企业里做得再好也就是个打工的，能有什么出息。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法子想依附他这棵大树，这小子居然毫不珍惜。更让齐父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婿做上副总之后就一头扎进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再也不肯回来看他的脸色了。齐父已经习惯了下属的阿谀迎奉，而这个女婿却不买他的帐，他一气之下给齐雪下了一道指令：“马上和这个混帐离婚。”此时齐雪正为夫婿的背叛而伤心欲绝，她想也没想，便执行父亲的旨意。
　　齐雪说她前夫很帅，而且才华出众。听她的语气好像很后悔和她前夫离婚。我在书房里设计书稿的时候，见到一张她和一个男人的亲密合照，估计那个人就是她前夫。从照片上看，她前夫身材高大，神情刚毅，一双眼睛透着干练，确实是个很帅的男人。齐雪后悔离婚，完全在情理之中。我觉得，女人的心思实在无法捉摸。既然不想离婚，就应该想法办挽救嘛。最笨的方法，就是拿把菜刀往脖子上一横，尖着嗓子嘶喊：“你要是再找那个狐狸精，我就死给你看。”然后等着她前夫哆嗦着下跪认错。不过这种做法要具备出色的表演才华，让对方认为真的会把自己弄死，否则没有威慑力。如果遇到个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理这套，那就悲惨了。表演者只能假戏真做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一刀以加强效果。如果不小心用力过度，就只能到阎王那里哭诉了。不过只要不是变态，谁都不希望看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割断脖子，那场面太血腥，难保不做噩梦。所以说这个方法还是可以试一下的。我们村上就有个强悍的女人，她老公要离婚时就拿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胸，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又哭又喊，招来很多人来看热闹。结果她老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就被震住了，后来变得很乖，对老婆百依百顺的，效果很明显。如果我早点认识齐雪，就可以把这个方法告诉她。她若肯这么做，天底下就会少一个怨妇，同时多了一个泼妇。至于哪种结果比较好，我就搞不清楚了。
　　实际上，做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官二代，齐雪肯定会不屑这么做的，只能眼睁睁地把老公送给别人，同时成功地把自己弄成个怨妇。我听了这些很想开导几句。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向你倾诉他不堪回首的经历时，你多少要表现出一点同情心，最好再说上几句安慰话，这样才算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可惜我是学设计的，老师没教过如何去开导一个离婚的老女人，所以爱莫能助。
　　齐雪说：“听我说这些，是不是觉得挺无聊的？”
　　我的理想是成为大设计师，又不想搞婚姻研究，当然无聊了。我口是心非地说：“没……没有，挺好的。”我意识到话说得不妥，又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的故事很精彩……不……是很感人……”他*的，我恨不得变成小狗钻到桌底下去。
　　在此后的两天，齐雪和我聊了很多关于她的往事，好像我是她的密友，不免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可能是她处在复杂的官场人际关系之中，身边缺乏值得信赖的倾诉对象，而她又有太多的心事，如今遇到一个与她毫无利害关系的人，倾诉的欲望便爆发出来。那时她告诉我，由于婚姻问题，她和父亲的关系有点僵。对于父亲干涉她前夫的人生，齐雪耿耿于怀，似乎不幸的婚姻是父亲一手酿造的。齐雪认为在此之前他们很恩爱，生活一直很幸福。现在，她已经不再相信婚姻了。尽管我那时很年青，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缺乏面对婚姻失败的勇气。事实如果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前夫很爱她，再大的干扰也不会拆散他们。我很同情她的不幸，但作为局外人，我只能做个忠实的听众，而无法为她指点迷津。何况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没有多少人生经历的小男生。即使分析的再透彻，恐怕她也听不进去。
　　齐雪说，我和她前夫有很多相似之处，诸如家庭背景、气质与才华，甚至长得都有点像。从照片上看，这点言过其实了。
　　“真的很像，特别你身上那种不甘安于现状的拼搏精神。”齐雪动容地说，“当初你拿着设计稿到我那里争取机会时，我都被你感动了。”
　　老实说，对此我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反应才算得体，只好傻傻地坐在那里。
　　“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齐雪开玩笑似地说，“不过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以后就做我弟弟吧。”她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
　　
　　周日晚上，设计稿基本上已经完成。按照齐雪的吩咐，我打印了一份样稿，先由她看一遍，周一晚上我再过去做最后的修改。临行前，齐雪说：“周一在我这里吃晚饭吧。”大概她真的有心把我当弟弟了，我欣然应允。忽然间有这么一个姐姐，能在生活给予我很多照顾，令我由衷地感到高兴，甚至对金小军也感激起来，若不是因为他，恐怕就遇不到这么幸运的事了。当初我真不应该揍他。
　　周一，我换了一身稍微体面的衣服，按约定好的时间兴高采烈的来到齐雪家。在那天晚上，齐雪穿着居家服——一件宽松的粉色套裙，有点像睡衣，看上去很柔软，也很薄，可以隐约地看清她内衣的款式和身体的轮廓——饱满，散发成熟女性的魅力。我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迅速高升，同时眼神慌张，游离不定。见到我有点局促，齐雪的脸颊也有稍有点泛红。她说：“你没吃晚饭吧！我马上就弄好了，你先去坐坐吧。”然后她去了厨房。
　　我想她在家里这样穿着应该是正常的，再说我们都认了姐弟，也不是外人了。我消除了不安，泰然地坐上沙发翻一本杂志。不多会儿，齐雪过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应了一声，放下杂志，到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来到餐厅。
　　晚饭很丰富，也很精致，多是她从熟食店买来的熟食。齐雪拿过一瓶红酒，笑吟吟地说：“书稿今晚就可以完成了，我们稍微庆祝一下。”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设计稿。齐雪对设计的效果很满意。我心想，那是当然了，当初为了不让你失望，在设计上我可谓是煞费苦心，若不是设计的过于投入，也就不会被金小军那个浑蛋发现了。
　　“设计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了，不过，内容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齐雪说，“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我会努力尽快完成的。”
　　“没关系，时间上并不是很紧，你慢慢改好了。”
　　吃完晚饭，收拾好餐桌，齐雪从书房里拿出打印样稿。需要修改的地方她都用笔标注好了。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把标注的地方一一向我说明。她紧挨着我，身体上不断会有接触。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不是那种销魂的触电，而是碰到带电的电线了。交待完之后，齐雪没有马上让我去修改。她说：“我有个想法想跟你沟通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想法？”
　　“你有没有想过成立自己的公司或工作室？”
　　“没有。”我摇头。
　　“这两天我想一下。你有很好的设计能力，我有很多资源，如果我们合作，成立一家设计公司或者工作室，肯定很会做得很好。你说呢？”
　　“你想辞掉现在工作吗？这太可惜了吧。”
　　“当然不会了。”齐雪说，“由你全权负责就行了。”
　　我吃惊地说：“设计上我有信心做好，但在管理方面我就没把握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管理的，又不是什么大公司，不会有很多人的，只做好设计就行了。”
　　“这样的话问题倒是不大。”我说：“能保证每个月都有活做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齐雪说，“光是我们部门每年就有三十万的宣传费，再拉点其他部门的业务，恐怕我们都做不完呢。”
　　“那太好了。”
　　“就是呀。”齐雪开心地说，“这两天我们就好好筹划一下，尽快把公司成立起来，下半年的活很多的。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至少可以赚二十万。”
　　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而且把我砸晕了，丝毫没去想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我们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成立公司的事情，并且坚信肯定会赚很多钱，用不了多久，我便挤身中产阶级的行列，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任何消费场所了。
　　齐雪说：“其实我对金钱和事业都没什么兴趣。作为一个女人，感情和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她忽然看破红尘似的悲观说：“可惜现在社会已经变了，人与人之间只剩下利益关系，没有信任，处处提防，甚至连亲人之间都缺乏沟通。”
　　我狐疑地想，她是不是在提醒我，将来如果有很好发展，一定要记住她的好呢。齐雪又说：“不过姐姐看得出来，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此后的两天我的精神一直处在恍惚与混乱之中，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一直魂不守舍的。那一幕时不时地在我脑子里反复重现，而且总有一种被刺的感觉。有时候我忍不住扒开裤子看看，那玩意蔫头耷脑的，好像受了很大的屈辱。我甚至担心，我会不会阳痿了。
　　为了改变心情，我找了家高档的理发店，把准备留起来的头发全咔嚓掉了。我对理发师说，沿着我的脑壳，最多留一公分长，其它的全剪掉。理发师还说我的头发质量很好，剪掉可惜了。我又不是女人，可惜个屁。现在我也没有心情用长发来证明我是设计师了。理完发之后，我又为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买了身衣服。内裤是三枪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是稻草人的，鞋子是李宁的，袜子是阿迪达斯的，连皮带都他*的换了。我像个爆发户似的到处花钱，但没什么快感，好像在跟谁赌气。

 　　二十
　　
　　我再也没有去找过齐雪。有一天仇琪告诉我，她遇到齐雪，让我有空给她打个电话。我有点犹豫：一方面我很想继续和齐雪保持关系，做她的情人，得到我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不情愿将自己的青春交给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老女人，更不想让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一连好几天，我一直在犹豫不决中度过的，直到仇琪又告诉我，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去公司找我，我才下定决心和齐雪断绝一切关系。
　　毫无疑问，去找我的女孩肯定是定是余小雨。
　　虽然齐雪的提供好处很有诱惑力。但这个年龄段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代，我应该找一个心爱的女孩谈一场浪漫的恋爱，而不是满足一个寂寞女人的情欲。
　　我决定去找余小雨。我问仇琪：“你没告诉她我住在这里吗？”
　　仇琪说：“当时我不在公司，是听同事说的。就算我在公司，也不能随便说啊，金小军一直问我你在哪里呢，我都骗他说不知道的。”
　　“那个丑八怪是不是要带人来找我算帐啊？”
　　“不是的，他好像要找你报销医药费。”仇琪幸灾乐祸地说，“他的牙补好了，听说是烤瓷的，你就等着破产吧。”
　　我哈哈大笑，说：“你转告他，让他去死吧，我会送个花圈庆祝的，顺便再给他一个红包，包两块钱冥币。”
　　“呃，这么恶毒的话，还是你自己去说比较合适。”
　　“我不跟你罗嗦了，我要去找她了。”
　　我三步并两步跑下楼。仇琪在后面说：“林飞，把你的小妞带给我看看，否则我告诉金小军你住在这里。”
　　“你让他来吧，我让他再去做两个烤瓷牙。”我头也不回，牵了自行车跳上就走。
　　
　　我考虑到余小雨可能还在上班，便朝她的公司飞奔而去，到了之后，余小雨的同事说，余小雨几天前就辞职了走了。我即将见到余小雨的满腔热情立刻降至冰点，连谢谢也没说，就转身退出那家公司，然后往余小雨的住处赶。我到了之后，发现那里大门紧闭，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我趴在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只感觉嘣的一声，心里那根抽紧的弦终于断了。余小雨住的那间小房子已经空了，只有一张床被丢弃似的摆在那儿，好像对我说，余小雨已经搬走了。
　　我一直觉得，我和余小雨之间还保持着联系，只要我想见到，就可以轻易的找到她。现在她去向不明，就好像心爱的风筝在天上飞，突然断了线，然后不知落在何处。我在那里坐立不安，直后悔没有早点来找她。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余小雨可能会把她的去向告诉房东，为我留一条找到她的线索。我拿出寻呼机看了一时间，决定在这里等房东回来。结果如我预料的那样，房东回来之后，给我一张纸条，字迹是余小雨的，上面写着她的住址。
　　我拿到纸条，如获至宝，兴奋的像只从笼子里逃出去的鸟儿。时值下班高峰期，我飞驰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在车流中左突右冲，像个被警察追赶的逃犯，惊险地超过无数量自行车和电瓶车，有些行人受了惊吓就在后面追送我一句：***，急着去死啊！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恼，听到骂声就回一句SORRY！涵养不是一般地好。
　　我把自行车骑出了摩托车的速度，可惜肚子里装的并不是汽油。由于路途遥远，我刚骑出一半的路程体力已经不支，只好在喘息中放慢速度，无奈地看着一些大妈踩着破自行车跑到我前面去。这时候我不需要再躲避别人的车子，注意力闲下来之后不由得设想和余小雨见面时的情形——其实就是电视剧里那些很俗套的情节：一对失散的有情人在千辛万苦的寻找下终于相见了，双方激动的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来就抱在一起。等激动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其中一方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或者是，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每次看到这样的境头就会肉麻。可能是那些演员的演技太差，让我觉得很假。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希望在见到余小雨的一刻，也能这么庸俗一回。
　　
　　余小雨留的地址是“新民新村104幢502室。”我看到两个新字，以为刚建成不久的新小区，心中不免有点纳闷：她哪来的经济条件租这么好的房子？到了那里一看，妈的，这名字一定是二十年前起的，难怪这么有社会主义特色。
　　新民新村那些的房子都很破，造型也很简陋，远远地望去像堆码起来的火柴盒，而且还是被水泡过的火柴盒，稍微有点地震就会塌掉。不过那里的环境还不错，每条路两边都种了很多树木，天空几乎被繁茂的枝叶全部遮住，路面上全是树荫，走在下面很凉爽。其次，每幢楼房前面都有一大片空地，部分被住在一楼的人开垦出来，围上篱笆，实惠点的在里面种了大葱、黄瓜、青菜等。比较有雅兴的，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我见了这些如同回到乡下，感觉很亲切。
　　新民新村很大，我在里面转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104幢，我一口气跑上去，来到505门前，听到里面传出切菜的声音，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我的印象中，余小雨可不是下厨的料。难道是我忙中出错找到别人家去了？我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敲了门。如论无何，我都不想错失找到余小雨的可能性。
　　我深深吸了口气，习惯地用手理了理头发（我都忘记已经理发了），做好拥抱的准备，在门上咚咚咚地敲了三下。这时，里面传出一声：来啦。我立刻听出是余小雨，心脏如同刚离开水的鱼儿到处乱蹦。紧接着，门开了，余小雨出现在我前面，她身上围着一块蓝色格子围裙，手里面还拿着一把黑漆漆的菜刀，但刀刃处寒光闪闪。
　　我对着菜刀苦笑。妈的，我可不敢去抱一个手里拿刀的女孩。
　　余小雨见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如梦初醒一样，激动地喊了声林飞，声音都有点变了调。我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余小雨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向我挥起手中的菜刀。我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护住脑袋，同时往后缩。老实说，我感觉余小雨是想上来拥抱一下，而不是用菜刀砍我。可是，你能放心让一个手里有刀的女孩拥抱吗。我不识相地躲避让余小雨很不高兴，也有点难堪。她嗔怪说：“你干嘛呀。”意思是：你干嘛躲呀，真讨厌。等余小雨放下菜刀，最佳的拥抱时机已经错过，我们也就不好意思了再拥抱了。早知如此，我情愿被她砍一刀。
　　我走进房间，环视了一圈，那是一套毛坏房，地板是水泥的，墙壁已经泛黄，通风性也不大好，虽然打扫得很干净，还是有股淡淡发霉的味道。
　　那套房子客厅和厨房在一起，面积很小，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发黑的八仙桌，周围有三把同样发黑的椅子。烧饭地方就在门口，余小雨听到敲门声，随手就开了门，所以菜刀没有放下。
　　后来我发现有两个卧室，心里直嘀咕，余小雨跟谁住在一起？不会是帅哥吧。我很想问，又没好意思问出口。如果一见面就干涉她的自由，太小鸡肚肠了。
　　余小雨盯着我的脑袋说：“你干嘛把头发剪得这么短？”
　　她的表情很惊讶，看来我的新发型不太理想，早知如此，就戴个太阳帽了。我讪讪地说：“这样凉快嘛，洗起来也方便。”
　　“你不是一起想留长发的吗？”
　　“我觉得还是短发阳刚些，也比较符合的性格。”
　　“嗯，”余小雨点点头说，“看上去也挺阳光的。”
　　“真的吗？”
　　“真的。”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我毕业的时候，很多女生在我毕业纪念册写下质朴、深沉，稳重之类的话，言外之意就是老气横秋。事实上，我长得确实有点犯老相。有一年我跟老爸去邻村磨麦子，回来时碰到一位老太婆，老太婆冲我爸说：“你们哥俩搁哪跌（去哪了）？”我在心暗骂，这个老东西。我爸倒是开心地呵呵笑，他说：“这是我小孩。”
　　
　　我在桌子边坐下来，趁余小雨给我倒水的时候，我对着她的侧影仔细打量一番。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能她围了围裙的原因，觉得她成熟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娇气了。
　　余小雨把水放在我面前，然后坐在我对面。我想到差一点再也见不到她，庆幸地说：“幸好你把地址留给房东了，否则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找我的。”
　　“你这么有自信啊。”
　　余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岔开话说：“你怎么辞职了？是不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没有。”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做私活，被公司开除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呀。”
　　“有十来天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没事，我赚了点钱，过段时间再找工作也不迟。”我说，“你又为什么辞职了？”
　　“不想做了。”余小雨神色黯然。
　　我差不多感觉到了什么，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就是不想做了，你别问了。”
　　我想起那个好色的老板，肯定是他企图打余小雨的主意，才导致她辞职。这让很我愤怒，考虑到余小雨的心情，我没有把愤怒表现出来。我说：“你有没有重新找工作？”
　　余小雨说：“今天在人才市场刚投了两份简历，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我说：“你怎么搬到这里了？是你一个人租的吗？”
　　“是王丽和沈娟租的，我……”
　　“啊？！王丽也住在这里？”没等余小雨说完，我惊喜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好比去商场买一件中意已久的商品，付了钱才被告知是买一送一。
　　“是啊。”余小雨说，“我辞职不久后在街上遇到她，就搬了过来，否则我就回家去了。”
　　我吃了一惊，深深责怪自己没早点去找她。我满怀愧疚地说：“我本来早就想去看你的，可是……”
　　“你不是已经来了嘛，也不算不晚啊。”
　　“可是，我们差一点就见不到了。”
　　余小雨感觉到我也很在乎她，莞尔一笑，含情脉脉的眼神使我心旌摇拽。我情不自禁地去握她的手。可是我刚要伸出手，很不凑巧，门被敲响了，应该是王丽下班回来了。余小雨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立刻心领神会，站起来悄悄躲进了门后。
　　余小雨忍着雀跃，开了门还故意引开王丽的注意力。我见时机成熟，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同时大喊一声，沈娟吓得尖叫，王丽也被吓得咯噔一下。余小雨在边上捂着嘴巴乐不可支。不过我惨了，被王丽踢了一脚。
　　王丽说：“小三，你他妈这段时间死哪去啦？”
　　我说：“我哪也没去，天天想着你呢？”
　　王丽说：“放屁，你是天天想着小雨吧？”
　　本来我想反驳的，但余小雨在边上向我投来情意绵绵的目光，就不忍心让她失望了。我说：“你们俩我都想。”
　　沈娟说：“小三，你太没良心了，我也是你同学啊。”
　　我说：“我不敢想你，怕被小七揍。”
　　沈娟很开心，她说：“小三，你现在好会说话哦。”
　　王丽又对我的衣着品头论足，说我穿得周吴郑王的，失去了以前的质朴。好像我天生就应该是土里吧唧的。她还让余小雨把眼睛睁大一点，说男人是很容易变坏的。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我和余小雨已经谈婚论嫁了，虽然让我们都有点难为情，但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一个多月不见，我觉得王丽有一点变化，当时没看出来变化在哪里，后来发觉她有点瘦了，比以前稍微好看了一点。对于她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王丽和沈娟在一家美国企业上班，名字叫什么捷克博斯。那家公司主要生产夹头，是一种硬度很高的金属，当然也很沉，和那些玩意打交道需要花力气。以前王丽的手一直是拿画笔的，现在突然改搬铁块，而且每天要花掉近一个小时骑自行车上下班，非常辛苦，一个月下来身上的脂肪很多都变成结实的肌肉，所以看起来没以前那么胖了。如此几年下来，她的身材会不会由举重运动员变成柔道运动员呢？一身强健的肌肉加上强悍的性格，谁还敢追她啊。我忍不住有点乐，善意地提醒说：
　　“王大姐，你以后一定要温柔一点，否则没人敢追你了。”
　　“放屁，老娘魅力无限，不用你操心。”
　　沈娟细声细气地在边上附和： “小三，我们公司有个帅哥天天在王丽面前献殷勤哦。”
　　“是真的吗？”我故作吃惊地看着王丽，她有那么一点得意，看来不假，我又说：“那恭喜你啦。”
　　“恭喜个屁呀，好像我真的没人要了。”王丽矫情地说，“老实说那个家伙我根本看不上眼，太瘦，一阵风就吹跑了。”
　　“那倒是，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只有长成像弥勒佛那样的才配得上你。”
　　“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王丽在桌子底下狠狠揣我一脚。
　　
　　晚饭后，我们一起去散步。因为房间里太闷了，需要出去透透气。
　　我们来到新民新村的一条主干道上，那里热闹的像是集市，道路两边摆满了小地摊，有衣服鞋帽、瓜果梨桃、碗筷盆罐等等。沈娟很欢喜逛那些小地摊，看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便拿起来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一问了价钱，就惊叫起来：“啊？！这么贵啊。”然后放下扭头就走，好像那些老板要宰她。我估计沈娟经常来逛这些地摊，有些摊主见她来了，眼睛瞅向别处，装作没看见，明显知道她是个光看不买的主。
　　我们三个人跟在沈娟边上，就像基层干部陪着上级下来视察的领导。很多时候沈娟还会征求我们的意见，比如她看到一顶太阳帽不错，戴在头上问王丽：“你觉得这个帽子怎么样？”王丽装作没听见，不搭理她。沈娟又问余小雨：“你觉得好不好看？”余小雨笑而不语。沈娟也不觉得难堪，估计她只是随便问问，没指望得回答。后来沈娟又看中一只咖啡杯，那只咖啡杯的造型很漂亮，上面印了一只可爱的小熊。
　　“小三，这个咖啡杯好漂亮啊！”沈娟又拿起咖啡杯。
　　“嗯，很漂亮。小七很喜欢喝咖啡的，你买一个送他，他一定很高兴。”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很了解小七的，他喜欢什么牌子的内裤我都知道。”
　　沈娟很高兴，嚷着要买。老板也挺热心，拿了好几个让她选，可是沈娟挑着挑着就不满意了，她一脸失望地说：“我觉得也不是很好哎，太小了点，我看看再说吧。”
　　我想起小七买东西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不禁感叹，他们俩可真般配。
　　又逛了一会，我看到一辆小卡车装满了西瓜，我说，今晚我请你们吃西瓜，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沈娟很高兴，跑过去问价，老板说五毛钱一斤，这次沈娟没嫌贵，也没有还价，直接挑了三个又大又圆的。王丽说：“今夜开始就下雨了，要下好几天，你买那么多干什么？”沈娟还没说话，卖西瓜的小贩忙问：“谁说要下雨的？”
　　“天气预报啊，你没感觉到很闷热吗？”王丽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么多西瓜恐怕要卖不动了。”
　　老板给她个白眼，然后拿起沈娟挑好的西瓜过称。
　　王丽说：“买一个就可以了。”
　　沈娟不高兴。
　　王丽又说：“下雨天吃西瓜小心拉肚子。”
　　沈娟说：“我们可以等到天晴嘛。”
　　王丽说：“等到天晴西瓜早烂了，听我的，就买一个。”
　　老板有点急，说：“算了，便宜一点卖给你们，三毛五。”
　　我们拎了西瓜走后，只听老板在背后吆喝：“西瓜便宜啦，三毛五。”
　　我问王丽：“真的有雨吗？”
    “没有，骗他的。”
　　“我操，你把人家害惨了，要少卖多少钱啊。”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回去把钱补给他好了，顺便告诉他没雨。”
　　“算了，这年头好人没好报。”

    峰回路转，愈来愈有意思啦。

好久没有更新，不是“（完稿）”吗？，就不要吊胃口，一次性发上来。

 

二十一

我们回去吃了个西瓜，看了会电视。那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只能收到三四个台，换来换去不是广告就是新闻，而且图像上总有雪花，音质也差得要命，总有吱吱的杂音。我没什么兴致，提议再出去逛逛。王丽很善解人意，她说：“我们上班很累的，你和余小雨去吧。”我当然求之不得。自从我和余小雨见了面，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肚子里憋着很多话还没有说，如果和王丽沈娟她们一起出去，那些话哪好意思说出来。

我和余小雨在小区里闲逛了一会，然后来到新民新村的小公园里，并肩坐在条椅上，这个样子就很像一对恋人了。不过我心里还是没底，我从来没向余小表白过，不敢确定我们是否在谈恋爱。就如同两个情侣，虽然住在一起，过着夫妻一样的生活，但是只要没去登记，就不能算是合法的夫妻。我有些怅然若失。

公园里的环境很不错。我们背后是太湖石堆成的小假山，面前是个小水池，周围很多粗壮茂盛的香樟树，环境幽静隐蔽，是谈恋爱的理想场所，做小动作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猿意马。公园里有遛狗的，有下棋的，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公园的小广场上嬉闹。我完全被这种祥和欢快的氛围感染了。我想，如果我有一份收入不菲并且稳定的工作，不用为生活发愁，在这里租上一套房子，晚上空了就陪着余小雨来这里散步，过着平淡宁静的日子，那该多么幸福啊。可是我正在失业中，生活即没有保障，前途也不明朗，甚至连一下步怎么走都不清楚。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忽然有些阴翳。

我*在椅背上，仰面朝天，头顶是一片黑乎乎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地响。我保持着那种姿势，渐渐思索起什么是幸福人生的哲学辨思。我想起叔本华说过：一切满足，或普通所谓的幸福是消极的。欠缺与忧愁才是积极的。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过去没一直没明白的道理：幸福源于愿望得以实现，心灵得到满足。满足之后，愿望随之消失，接下来便是空虚与倦怠，继而对生活感到厌烦。与此相反，唯有欠缺，有忧虑，才会不断的去努力，当愿望一步一步实现，那才是真正的快乐。我暗想，为自己定一个目标吧，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实现它。

我用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分阶段定了三个粗略的目标。第一步，我要找个有不错收入的工作，不论做什么都无所谓；第二步，等有了一定的资金积蓄，带着余小雨离开这里去深圳，找一家牛逼的设计公司，做真正的设计师，同时积累人脉资源；第三步，创立一家设计公司，实现大设计师的梦想。

这些计划定好之后我很激动，好像在不远的将来这些目标都将一一实现。我迫切的想和余小雨分享我的宏伟蓝图。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现在还不知道余小雨是否愿意跟我走呢，这第二条计划根本就是一厢情愿。我的动力来源都在这小妞身上，万一她拒绝了，恐怕连第一条都没有心情去实现了。我有点惴惴不安，很想知道余小雨的态度。但一旦询问起来就等于向她表白。虽然我在很多事情上自信到狂妄的地步，可是一旦向爱慕的女孩吐露心迹就会无端地慌乱紧张。在我的潜意识里，爱情就是一场战役，成功了，双方是俘虏与被俘虏的关系。失败了，主动发起战争的一方被打死。在这种游戏中我是个怕死的士兵，听到冲锋号的声响我的反应是逃跑保命，要不然就畏首畏尾地躲在别人后面，所以当我爱上张含韵的时候才会做出通过于小卉向她表白的蠢事。我决定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一定要战胜恐惧，主动出击。

我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打算从一些闲话开始，采用开玩笑的方式引入正题，即使惨遭失败，也不会太难堪。

我看了看边上的余小雨，她正出神地望着面前的池塘，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有意无意地说：“你在想什么呢？” 

余小雨回过神来，说：“没想什么啊。”

我突然接不上话了，深感自己愚蠢，怎么问出这么弱智的话呢。我掩饰着自己窘态，轻轻干咳一声，说：“这里的环境真不错，即幽静又凉爽。”实际上公园里一点也不安静，很多小孩子闹哄哄的。

“嗯，”余小雨说，“这两天我没事经常来这里坐一会。”

“就你一个人吗？”

“白天就我一个人，晚上和王丽沈娟她们一起来。”

我有点进入状态了，羡慕地说：“你们住在这里真好。我住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也没有朋友，晚上只能躲在房间看看书，简直闷死了，连老子和柏拉图这么厉害的思想家都无法让我摆脱烦闷的心情。”

“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啊？”余小雨轻轻地笑。

“我看的是他们的书啊，并没有起到解闷的作用。”

“那些书只会越看越闷吧，我反正是看不懂的。”

“这就是我与众不同的地方。”我深有体会地说，“每当我看那些书的时候，心灵就会很宁静，还有一种在黑暗中发现光明的快乐。而且那些思想对提高设计也有很大的帮助。”

“你从那里领悟到了什么？”

余小雨显然对此很有兴趣。我表现的欲望也被调了起来，忘乎所以地说：“这个就很多了，比如老子说的‘道法自然’，让我领悟到设计也是应该追求自然的，感觉上原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丝毫没有刻意为之的痕迹，使之具有很高的可信度。比如‘伪’字是一个‘人’加一个‘为’，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余小雨很困惑地看着我，显然不太明白这些道理。我接着说：“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希望别人接受你的判断，就应当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将它表达出来。如果你充满激情地表达你的判断，别人会认为这种观点完全是意志所为，缺乏客观性。同样，如果设计上过于花哨煽情，受众在潜意里会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陷阱，心中就会多个疑问。相反那些很质朴的，很纯粹的设计才具有说服力。”

“难道设计追求的不是创意与独特性吗？”

同很多人一样，余小雨对设计的理解也走进了死胡同。我倒是很想把我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她，让她成为设计界的女中豪杰，但不得不说，我们的谈话已经严重离题了。我是来泡妞的，不是来做家教的。我敷衍说：“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说清楚的，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你对设计的见解好深啊，你是怎么想到这些问题的？”

余小雨依然没有结束讨论设计的意思。可是我一心想谈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我说：“我们不讨论这个了，说点其它的吧。”

“好啊。”余小雨说完不出声了，意思很明显，等着我开个新话题。

我想到自己的目的，又有点紧张起来，好像一个生活不下去的家伙准备去打劫，又担心失败被抓，总是畏首畏尾的。我期期艾艾了半天，一直不知如何表白才算得体。假如直接说我们谈恋爱吧，这太直接，一点浪漫的情调也没有。假如说我爱你，又太肉麻，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果放到现在，我可能什么也不说，直接上演爱情动作片——扳住对方肩膀，照准嘴巴狠狠吻上去。如果对方强烈挣脱，顺手抽你一个耳光，再骂一句臭流氓，就表明她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就可以死心了，然后直接回家睡觉，不用再做无用功了，好处是不言自明的。但我当时在爱情方面还比较单纯，虽然读了四年大学，但还没有学坏，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动脚。我认为学校在培养我上面是很成功的，应该大力推广。后来我鬼使神差地说：“我应该回去了。”我说完，恨不得揍自己一拳头。堂堂一个男子汉，何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呢。

我还在懊恼自己怯懦。余小雨说：“要不你以后就住这里吧，我和王丽沈娟她们挤一下。”

虽然她说得漫不经心，可我听来却别有深意，内心怦然而动。我假惺惺地说：“她们会同意吗？毕竟不太方便啊。”余小雨说：“我想没问题吧，那间主卧挺大的。等我们都有了工作，就在这里租一套，这里的房子很便宜的”

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居然主动和我一起租房，这无疑向我表明，我们已经超越普通的朋友或同学关系，已经可以进一步发展了。我就像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兴奋的像条离开水的鱼，努力地张着嘴巴艰难地吸着气。相反，余小雨倒是镇定，好像说这些话相当于喝了杯水再也正常不过了。这小妞在爱情方面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我跟她没得比。

我完全恢复了信心，同时又矫情地想，这种话实在应当由我说出来，然后她再矜持一下，很为难地做一番深思熟虑后勉强答应，这样我才有成就感嘛。本来是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结果搞得波澜不惊。且不说这样的故事情节对不起读者，我也变得很被动。我怎么可以这么容易的被一个女生搞定呢，这肯定是不行的，我要反客为主。

“我打算过个一年或两年去深圳发展，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尽量说得恳切些，使之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跑那么远呢？”

“我想好久了，这里的设计环境太差，客户要求也不高。我在设计上的能力很强，如果无用武之地就会成为负担，时间久了就会感到压抑，然后变成一个愤青，对什么都看不顺眼，这样子是很危险的。”

“能力怎么会变成负担呢？”

“这可是大哲学家叔本华说的。就好比一个女孩很漂亮，本来是可以做演员当个名星的，可是你天天让她去菜市场卖菜，她心里能平衡吗。”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说，你要是拒绝我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个优秀青年，同时多了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愤青，对社会是很不利的。”

“这么说，我要是拒绝倒是罪过了。”余小雨无声地笑。

“可不是嘛。”

“可是我的设计很一般啊，到那里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其实你有没有工作并不重要。”我踌躇满志地说，“只要我努力工作，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

“其实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就是受点苦也无所谓，只是我怕会拖累你。”

那天晚上，我和余小雨在公园里坐了好久，直到公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叶子偶尔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样情形下任何一对情侣势必都要做点什么，否则对不起这么好的环境。所以我们又花了一些时间拥抱接吻，直到吻得舌头发酸才停下来。

每天上网都必须来这里看看三朴的小说，写的很好，偶特别喜欢。有些疑惑，像“我”和小雨都是主角，两个人含蓄的交往这么长，第一次接吻你就这样一笔带过“这样情形下任何一对情侣势必都要做点什么，否则对不起这么好的环境。所以我们又花了一些时间拥抱接吻，直到吻得舌头发酸才停下来。”，加些细节描写会更好。还有就是齐雪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你，条件又很好，还保养的不错，我觉得你不心动有点太纯洁了吧。希望你和雪还能有故事。另外我问下，三朴大哥，整个小说的故事是发生在九九年夏天还是从夏天开始的？看文字推测，你应该是在上海吧？故事的真实度有没有百分之八十啊？好奇。

 　　二十二
　　
　　星期五上午，一家杂志社打来电话，通知余小雨下午两点去面试。余小雨应聘的是版面设计，她很希望得到这份工作，特别在意是否能够过关。由于很多设计类毕业的学生去找工作时经常拿别人的作品去面试，使很多企业上当。为了杜绝这类骗子，企业通常会让面试人员现场设计一些东西，以考核设计能力。到后来，很多设计公司的老板又成了骗子，他们经常在网上出高薪招聘设计师，见到有人上钩，就以考核设计能力为由，把需要设计的单子通过网络发给应聘者，然后骗取免费的设计方案，碰到满意的作品，稍作修改一下就采用了。我就遇到过这种倒霉事，非常气愤，打电话过去质问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对方不脸地说，哎呀，林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设计上撞车是常有的事，你能想到这样设计，我们也能想到，总不能因为有个人跟你长得有点像就说是你的儿子，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样说很没有道理，对不对。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除了把他的祖宗八代全侮辱一番，丝毫没有其它办法。
　　
　　余小雨自知设计水平一般（实际女孩做平面设计都不是很出色），总担心通不过面试。我说：“放心吧，今天我陪你去，如果现场考试的话，我就在边上给你支招。”
　　“这好像行不通吧，他们会让你在边上吗？即使有机会，万一被发现，就死定了。”
　　“没事，到时候你看我的。”
　　“嗯，那就试一试吧。”
　　为了保险起见，整个上午我都在教余小雨如何设计杂志的版面。万一到时候我支不上招，让她也有机会通过面式。对于杂志设计我还是有点研究的，只要把图片文字安排的清晰条理，多注意一点细节处理，保证有一定的视觉节奏，基本上不会差。老实说只要了解排版设计理论还是很容易做好的。只是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那些老师很少教授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而是整天让我们搞一些狗屁创意和一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形式主义设计，好像要把我们都培养成设计大师，结果大师一个也没培养出来，废物倒是出了很多。
　　余小雨听了我的讲解，变得自信多了。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说：“你讲的这些真好，我现在明白怎么去设计了。老师要是这样教我们就好了。”
　　提起老师，我就会变成愤青。我说：“一流的人才经商，二流的人才入仕，三流的人才教书。那些饭桶毕业之后就直接到学校做老师了，根本没有社会实践经验，他们懂个球啊。”
　　“切！”余小雨不以为然地说：“你工作还不到两个月，又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命好，得到过高人的指点。”
　　“你就喜欢吹牛。”
　　我心想，这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你就开始教训我了，要是结婚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以预见，我将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人，半句大话也不能说，早晚会被憋死。
　　老实说我并没有吹牛，两年前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前辈，他是南京艺术学院毕业的，比我们牛逼多了。我跟他从徐州一直聊到南京。他告诉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与社会上实际需要的有很大差距，让我一定要到外面多看些实际运用的案例，对以后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他还向我推荐了一本很有价值的设计期刊，我从那里学到了很多你们学不到的东西，而且这两年来，我也找了很优秀案例来学习研究，其中就有一些现代时尚的杂志，可以说受益非浅。

　　下午陪余小雨去面试，到了那家公司，我表现的特有涵养，见到人就微笑颔首致意，连走路都很斯文，好像第一次见未来的丈母娘。这些当然都是我故意做出来给人考官看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考官的好感，到时候陪余小雨面试，他就不好意赶我走了。
　　那天面试的考官是位男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高与我差不多，比较瘦，看上去挺帅，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斯文的一塌糊涂。我直后悔没去弄副眼镜戴着，被他比下去了。为了心里能平衡点，暗暗称他为小四眼。像我这种有良好视力、身体健康的人，才不稀罕戴眼镜呢。
　　那天余小雨穿着很体面，再加上有点怯场，看起气质更加不同凡响。小四眼见到余小雨的时候，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倍，让我很不愉快。我和余小雨坐下来之后，小四眼还亲自倒了两杯水。不知道他是一贯如此讲究礼节，还是他*的特殊照顾美女。一个考官对面试者这么客气有点过头，也给我造成了很大压力。万一余小雨以后在此工作，此人无疑是个潜在的威胁，说不定哪天就把余小雨挖走了。我这人一贯有忧患意识，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古人说得话还是值得信赖的。
　　我不甘示弱，主动向小四眼颔首致意问好，像个英国绅士修养非凡。小四眼”冷不防见我这么有礼貌，匆忙还礼，但慢了半拍，我觉得又把他比下去了。其实我还想对余小雨做些亲昵的小动作，再有意无意向小四眼展示一下强健的体魄，好让这个家伙明白，这个漂亮妞已经是我的了，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否则把你从瘦猴子揍成猪八戒，连老婆都找不到。不过我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做有点小鸡肚肠，有失男人风度，就作罢了。再说万一被余小雨察觉，肯定会认为我不信任她。如果刚开始谈恋爱就为了这个吵架，就太扫兴了。
　　
　　 小四眼先问了余小雨一些基本情况，然后拿了一本他们公司做的杂志给余小雨，问了一些杂志设计方面的问题。先前在等待面试的时候，我就在他们公司的杂志架子上拿了一本浏览。那本杂志的内容主要是针对女性群体，估计刚办不久，由于在设计上过于强调女性化，版面有些花哨，乍一看还以是推销女性生活用品广告手册，一点也不够专业，充分证明了他们的设计师全是饭桶。如果再这样搞下去，估计只能直接卖给收废纸的。我把这些缺陷悄悄跟余小雨讲了一遍，又找了一些明显不足之处，告诉她如何设计才会更加理想。再加上来之前我已经为余小雨上过一课，面对小四眼的提问，余小雨回答的还算不错。小四眼很满意，赞许地点点头。
　　我见缝插针说：“对于贵公司的这本杂志，我可否冒昧提点看法？”
　　小四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说。”
　　我们一个比一个斯文，好像演戏一样。他*的，就算是演戏，老子也不能输给你。我像古代的书生遇到心仪的大小姐，努力拿出读书人的样子，文绉绉地说：“那我就斗胆提一点意见，如有不妥之处，请多包涵。”
　　“不用客气，只要对我们提高杂志的质量有好处，任何意见我们都是欢迎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略为沉吟说：“贵公司的杂志内容很丰富，文章也很精彩，在设计上也比较具有创意，只是在风格上稍微有些传统。由于生活不断的进步，现代的女性渐渐开始追求精致的、优雅的、具有一定情调的生活，她们的审美观也渐渐趋向国际化。同时她们的情感普遍比较细腻，致使她们都很挑剔，稍微有点不满意的地方就难以接受。恕我直言，贵公司的杂志在设计虽然很清新淡雅，但略显不够时尚。可能是由多个设计师共同完成的原因，这本杂志在整休风格上不够统一，有些地方设计的也不够细腻。这些都是不利于竞争的。如果我没有分析错误的话，将来各种各样的杂志会越来越多，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不过贵公司起步早，肯定积累了不少成熟的经验。如果贵公司能及时完善以上几点，肯定可以成为业届的佼佼者。”
　　我侃侃而谈，像一个经验丰富前辈在指导晚辈。老实说，我本想说得再专业一些，但担心小四眼怀疑我也是学设计的，到时候肯定不会让我陪着余小雨现场考试。接着我话锋一转：“我女朋友的设计风格简洁、时尚，善于把握整体，细节上处理的也很细腻。我觉得，她这种风格正好可以弥补贵公司在这方面的不足。”
　　小四眼就像一个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突然遇到名医说出了他的病因，兴奋得两眼放光。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林。”
　　“林先生也是学设计的吗？”
　　“当然不是。”我说。“我是学中文的。”
　　“哦，你怎么对设计有这么深的见解呢？”
　　“这个嘛，我女朋友是学设计的，平时耳染目睹，自然略懂一点。”
　　“林生先太谦虚了，您刚才说得很有见地，这正是我们欠缺的地方。不瞒您说，我们也已经意识到了，遗憾的是我们有一个不错的设计师走了，现在的设计师一直没有解决好这些问题。林先生能否给点具体的指导意见？”
　　我都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在客套还是脑子不好使，居然向一个“外行”问具体建议。我微微一笑，说：“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毕竟我不是学设计的。不过我相信我女朋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小四眼有点遗憾。他说：“我也是学中文的。”
　　我吃了一惊，差点冒冷汗。他*的，这是李鬼遇到李逵了啊，万一这个王八蛋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问起中文系的事，肯定要穿帮。
　　“您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我强作镇定地问。
　　“南师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故作羡慕地说：“哇，南师大可是一流的大学的，据我所知，文学院是南师大历史最悠久、实力最雄厚的学院之一。”
　　“您对我们学校挺了解啊？”
　　“稍微了解一点点，”我又忽悠说，“我当初也想报考南师大的，但分数差太多了，只好进入我们这种三流的大学了。”
　　“您太谦虚了，你们学校还是很不错的。”小四眼说：“林先生既然是学中文的，对诗有研究吗？”
　　我想此人对诗一定感兴趣，就不敢随便忽悠了，万一和我讨论起诗来，百分之百穿帮。我说：“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散文，这种体裁没什么限制与束缚，可以灵活自由地抒发情杯。”
　　“林先生有不有什么作品让我拜读一下。”
　　“有是有一点，不过都是一些随意之作，羞于示人的。当然了，如果能得到您的指点，我倍感荣幸。”
　　“林先生太客气了。”小四眼很真诚地说，“林先生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做编辑？”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枊枊成荫。我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如果能和女朋友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还没有毕业，实在有点遗憾。”
　　小四眼很惊讶，好像有点不大相信我还没有毕业。我很想拿出身份证从年龄上证实我没有说谎，又担心引起他的怀疑，只好努力做出从容淡定的样子笑而不语。
　　“那毕业之后呢？”小四眼很期待地说，“如果由林先生负责整体策划工作，一定能使我们的杂志上升一个台阶。”
　　小四眼锲而不舍的精神让我感慨万千。以前我去面试的时候态度很诚恳，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连半句虚话也没有，甚至还很谦虚。按理说这种诚实的作风应该很能获得别人的好感，可是等待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如今我极尽忽悠之能事，反能得到认可。可见这是个忽悠的时代，做老实人只有死路一条。
　　“那太好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不好找工作。如果能为贵公司效力，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我一定来。”我转而说：“关于我女朋友面试的事……”
　　“哦，我对余小姐的表现也很满意。”眼镜哥转向余小雨，说：“我们这里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是六百块。余小姐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余小雨犹豫了一下，看上她好像有点不太满意，实际上是不善言辞。
　　小四眼又说：“虽然试用期是三个月，如果余小姐确实做得好，也许两个月或一个月就可以签订合同，成为正式员工后每个月可以拿到九百块，如果加班，有加班费。”
　　“……”
　　面试意外的顺利，连现场考试都免了。刚走出杂志社，余小雨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胡说八道了。居然说是学中文的，亏你想得出来，万一穿帮了怎么办？”
　　虽然余小雨嘴上不满意，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我得意洋洋地说：“这就是我的高明之处。中文系不像其它专业有很强的专业性，再说我语文的底子本来就不错，怎么忽悠都不容易露馅。”
　　“可是你忽悠的也太厉害了，怎么可以答应他来做编辑呢？”
　　“到那时候我们就去深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觉得这样做还是不好，做人还是要诚信一点，否则时间久了就没人信任你了。”
　　他*的，我本来觉得自己表现的非常棒，她不买帐也就算了，居然来教训我。难道女孩恋爱之后都是这样子？我索性不说话了，气呼呼地只顾走。
　　余小雨见我不高兴，抓着我的手，发嗲说：“好啦，我也是为你好嘛。其实刚才还是很棒的，王丽要是见了，肯定自愧不如。”
　　嘿嘿，这还差不多。
　　我也觉得可能是被王丽附身了，要不然怎么那厉害。我说：“我和小四眼比起来怎么样？”
　　余小雨哈哈大笑，说：“你怎么给人家起绰号呀。我觉得他也不错，挺有亲和力的。”
　　“难道我就没有亲和力吗？”
　　“你比他有魅力，行了吧？”
　　余小雨说得虽然很勉强，我还是很开心，得瑟说：“提起魅力，一般人还真的没法跟我比。”
　　“少臭美了。”余小雨白我一眼，然后说：“我还是有点担心，你刚才把我捧得那么高，到时候他们发现我的设计很一般，怎么办？”
　　“这个容易，回去之后，我再针对这本杂志给你补补课，保证你做得比现在的好。”
　　“嗯。”余小雨说，“我们先回去吧，今晚请王丽和沈娟她们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本来我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和余小雨找个高档的餐厅来一次浪漫的晚餐，没想到她还拉两个电灯泡，有点扫兴。我说：“我们再出去好好玩玩吧，我好久没出去过了。”
　　“好啊，不过只能玩一天啊，你还要给我补课呢。”
　　
　　周六，我和余小雨到同里尽情玩了一天，心情相当不错，有点度蜜月的感觉，可惜只有一天，没怎么尽兴。准备返回的时候，我看到一辆去周庄的中巴车车主在吆喝着拉人，提议说：“我们去周庄吧，找旅店住一晚，再玩半天，然后回来给你补课。”
　　余小雨看我一眼就不理我了，好像我有什么企图一样。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企图，被她识破了，有点下不了台。我装作无辜地说：“我就是想多玩一会嘛。”
　　余小雨说：“真的吗？”
　　我嘿嘿笑，不再说话了。
　　余小雨温柔地说：“我知道是在你想什么。不过，补课很要紧。我不是说了嘛，等我们都找到了工作，就去租套房子，那不是更好吗？”
　　

继续欣赏！

   渐入佳境，接下来就会是男主人公的打拼和爱情史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