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两则批语解析脂砚斋先生卒年

文 / 伊江春水 2019/2/8

就千古传奇《红楼梦》而言，批书人脂砚斋先生无疑是仅次于作者曹雪芹的第二号重要人物。所谓“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脂砚斋本人也曾自诩“一芹一脂”，显然也拿自己不当外人。

脂砚斋是何许人，目前仍不明确。比较能肯定的一点是，他一定是曹家人，是江宁织造府兴衰的见证人之一，他的年龄比曹雪芹更大，经事也更多些，他对《红楼梦》雪藏的诸多有关曹家关节大事，不仅知根知底，甚至不乏有受耳提面命的亲身经历。脂砚斋对《红楼梦》的创作过程了如指掌，早在甲戌年（公元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就已“抄阅再评”，乾隆二十一年对底稿作“对清”、在己卯年冬月（1759）和庚辰年秋月（1760）各有一次定本《石头记》。在书中更是以眉批、侧批、夹批和回前评、回末总评等方式对《红楼梦》多加点缀，揭密其中的草蛇灰线，对《红楼梦》的成书与传世可以说居功至伟。

脂砚斋的生平，到目前为止也是神龙难觅首尾。只有清宗室文人爱新觉罗裕瑞（1771（乾隆36年）-1838（道光18年））在《枣窗闲笔》中谈到：“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之批评，引其当年事甚确。” 裕瑞的前辈与曹雪芹有姻亲，《枣》文共8篇，其中7篇为当时社会流传的《红楼梦》续书的评论，所以裕瑞对《红楼梦》、对曹雪芹肯定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一了说脂砚斋是雪芹的叔父，你要说不是，又有何证据？

况且，甲戌本第三回回末有总批如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同样是第三回回末，庚辰本有批语曰：“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 壬午春”

观此两则脂批前后呼应，不仅交待了“红楼十二钗”之秦可卿死因之谜，也透露出脂砚斋在曹雪芹这里不同寻常的地位和影响力。一般而言，平辈之中难自称老朽，倘若是曹雪芹之叔伯辈，就通情达理多了。

甲戌本第一回有一则朱笔眉批如下图：“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余不遇獭头和尚何，怅怅

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日泪笔”

这则批文图片如上。左边墨批 “此是八月” 四字当是后世学者所缀。这也是伊江春水所称：“学者多认为这‘甲午八日’为‘甲午八月’之笔误”之来由。曾写在《秦淮风月忆繁华---小记曹雪芹家世与《红楼梦》》一文中，兹录原文于下：

伊江春水观学者多认为“甲午八日”当是“甲午八月”之笔误，今且不以为然，这里“甲午”当指月份，是“丙”或“辛”年的甲午月，为阳历五月；倘若这里是指甲午年，则事发在雪芹逝后十二年，即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这不可能！因为脂砚斋本人没有活到这一天！试观靖本畸笏叟一则眉批：“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此丁亥为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故而这里“甲午八日”当是丙戌年（1766年）五月初八，（最靠近的辛年，则是乾隆三十七年（1771年），因相同的原因被排除了），所以伊江竟在此意外推得脂砚斋卒年确切在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距雪芹离世头尾5年，亦确如其本人所言：“余尝哭芹泪亦待尽”，五月中留此不祥之笔，当年就追随雪芹去了。

为方便读者对这段文字的理解，这里再对干支纪年与纪月作些技术分析。

古人自汉以后习用干支纪月。农历月支是固定不变的，以正月为“寅”、二月“卯”、三月“辰”、四月“巳”、五月“午”、六月“未”、七月“申”、八月“酉”、九月“戌”、十月“亥”、十一月“子”、十二月为“丑”。

月干则是捆绑着年干来推算。推算公式为：年干序＊2+月序=月干序数(超过10要递减10，只取个位数)，若写成excel公式则为：=MOD(年干*2+月序,10)。基于此，又可简单推算或验证年份干支与月柱干支的关系，即：甲、己年正月必定是丙寅月；乙、庚年正月必定为戊寅月； 丙、辛年正月必定为庚寅月；丁、壬年正月必定为壬寅月；戊、癸年正月必定为甲寅月。正月的干支定下来后，当年的其它月份就可以分别据干支的序列往后顺延。

用以上公式推算，则公元1754、1759、1760、1766和1771这5个年份的干支年月如下表，前3个年份是脂评版本号，后2个与脂砚斋先生卒年相关。

以上除输入年份的数字外，其余均由伊江春水自制EXCEL表单公式导出。

可以看出，干支纪月确是五年一循环，丙年与辛年的农历五月的确都是甲午月。再又有畸笏叟之批语：“丁亥夏”（1767年），脂砚已没，故推定脂砚斋逝世年份在1766年下半年左右。

按裕瑞所称脂砚斋为曹雪芹之叔，因曹雪芹之父曹頫原系曹寅之弟曹宣（荃）的第四子，在康熙五十四年（1715）曹颙过世后，由内务府挑选并经康熙钦定，过继给曹寅之妻李氏为嗣，并补放江宁织造之职。所以曹雪芹的叔父辈，乃曹宣（荃）之子共有三人，依次为曹顺、曹頔、曹颀。这其中，又仅有老二曹頔（小名：骥儿）是栽过跟头来的，而且后来出家作了和尚。这或者也正是《红楼梦》又名《情僧录》的源起。在曹雪芹的好友敦敏《瓶湖懋斋记盛》中记载，曹雪芹告诉敦敏：“借家叔所寓寺宇。”庚辰本也有侧批：“呆兄亦有此话！批书人至此，诵《往生咒》至恒河沙数也。”说这话的脂砚斋也很像一个和尚。《红楼梦》的贾宝玉动不动就要出家做和尚，是机缘巧合？拟或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自然，这“谁“字一网囊括了前朝后世之芸芸众生，又如何容得了你我跳脱其外，而能不罹其中者乎？